怀里抱着只毛茸茸软乎乎的兔子,周围世界的冰冷坚硬都可以忘掉了。回到屋子后,伊祁月倒头就睡,直到大天亮才醒来。她伸个懒腰,肚子顶着兔子,把它吵醒了。它慢悠悠地往前蹦了一步,刚要睡,就被伊祁月提着耳朵拽起来,又搂在怀里:“睡什么睡,就知道睡!”
看到兔子,她就会想到逍遥。
他还在九龙山么?他还好么?他会偶尔想起我么?
床铺挨着窗户,伊祁月坐起来,把窗户打开,暖风拂面,带着泥土的香味。哦,这才有了些自然的味道,可举目四望仍是青砖素瓦,仿佛苍老,也仿佛压抑。她莫名地就悲伤起来。
“小竹子!”珉耀宗从窗户底下蹦起来,吓得伊祁月往后一仰,以手抚胸,嗔怪道:“怎么一大早这么着急忙慌?”珉耀宗笑她:“还早?都已经午时了!”
这下伊祁月真吓着了,她什么时候变的这么能睡了?
“我是来跟你告别的。”耀宗说,“刚刚公子下令,要爹爹和孙长老带着我们回圣剑门复命,他和一些亲兵——还有你,要留在这儿出席许家几日后的婚礼。”
这么快?伊祁月一怔:“少……公子跟许芳的?”
这时候提起蒋少君跟许芳这档子事,珉耀宗已经不那么失落,她只是低垂下目光,薄眼皮挡住了闪亮的瞳:“不是……是许家一个天才的婚礼——听说,那人是许芳的青梅竹马,后来许芳跟了公子,他也有了新欢,那新欢有了喜,就……”
“公子有说为什么要留下么?”伊祁月又问。
“没有……”耀宗的头也低下了,“公子的决定,我们哪里敢问,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她扬起一个微凄的笑,反握伊祁月的手:“那我走啦,他们还在等我。”
“好好,我们回去见。”
耀宗的身影她看不到了,才搂着熟睡的兔子退坐回床上思考。
许芳想要蒋少君将白莲教铲除,而他也真这么做了。送给老丈人的礼物,他的理由不打自招。可是蒋少君是梅枭墨的徒弟,是那个眼珠一转就能解决掉长老们积压许久问题的圣剑门掌门人的得意弟子。她眼睁睁见过堆积成小山的竹简被梅枭墨在一个时辰内批阅完毕,长老们心悦诚服。
如果蒋少君不是傻瓜,那么许芳就一定是了。、
两名长老带队跟随,斥候胁从,这样的大手笔,再加上提前要她巡查以确定被袭击的具体地点,做好防御……她想起白莲教的教众对上蒋少君一袭红衣和赤霄剑的时候那种不可做作的绝望眼神,他们是真的不知道自己惹了甚么瘟神,可许芳知道,蒋少君也知道。
白莲教的覆灭是计划之中。
许家刚得以称霸大泽,正是心态最浮躁、防御最薄弱的时候,此刻长老回归圣剑门,军队跟随……再加上昨夜彦柩哲指点的方法……他是要让霸王宗攻击许家么?
不,也不对,如果这样,圣剑门能得到什么?
梅枭墨成为掌门已不是一朝一夕,费力不讨好的事情,他不会做。
看来只有静候佳音了……她抱着兔子翻身下地,准备去厨房找些吃的,可刚一出门,就看见一队身穿藏蓝色铠甲的年轻士兵向她冲去,伊祁月往旁边闪开,那队士兵也随之改变方向,将她团团围住,长矛闪着寒冷的光,指着她的脸。
“你们这是干什么!”伊祁月厉声喝问,却不足以震慑众人,其中一人冷冷地说:“我家小姐请你与公子离得远些,那样的男人,你没资格与之结交!”
“你家小姐是谁?许芳?”伊祁月不惧,笑道,“她是傻子么,我与公子同来,对我不敬,就是对公子不敬。”
“姑娘若不依从,属下只好伤了姑娘的脸,若再不依从,这长矛就会从姑娘的心口穿过。”那人也不是粗人,虽实在威胁人的生命,听他说话却更像在念诗。
“……”伊祁月沉默了。
她看不懂蒋少君的想法,也不清楚他们的计划,贸然与许家发生冲突或许不是上上之选,还是暂时避过,从长计议吧。
她的右手拂过发簪,垂下来,她的气势也从刚刚的天不怕地不怕渐渐转为胆怯的、娇羞的,她有些难看地笑笑,指尖抵在说话那人的长矛锋旁:“若是如此,我便依了,行么?”
“小姐说——姑娘虽样貌不扬,却生得极有灵气,姑娘若不嫌弃,可在在下的兄弟中挑一个速速成婚,也免去小姐日夜担忧之苦。”
……许芳你是猪么?
伊祁月脑子一晕。
真是很难想象,那个一路上跟蒋少君打情骂俏,那个看上去温柔可人又古灵精怪的女孩会有这么狠毒的心肠,会做出这种让人哭笑不得的事情。她自问,自己不就是在去找耀宗的时候跟蒋少君一起走过么,怎么到了她眼里却成了勾引人的小妖精了?
她随便点了几下,转到那个说话的年轻人身上:“就你了,何时成婚?”
这下轮到那人微微错愕,不过他的嘴角马上勾起一丝暧昧的笑容,他大手一挥,士兵们都撤开,只剩他一人缓缓走向伊祁月,一直将她逼到背后抵住墙壁。他伸出一只手,支在伊祁月的耳侧,俯过身来,铠甲上寒光逼人:“若姑娘不嫌弃,便先定下契约。”
“何种契约?”伊祁月的语气又成了置生死于度外的冷漠,仿佛在听别人的故事。
“先行夫妻之实,再正夫妻之名。”他说着,以俯身去解伊祁月的衣衫,她穿的都是粗布衣服,别说是解了,随便一扯都很容易就会开。
她的外衣掉落在地上,露出穿着肚兜的上身来。
她没有许芳那样倾国倾城的容姿,也没有珉耀宗那种我见犹怜的娇柔,她看上去普普通通,皮肤却很好。
那人眼睛放光,丝毫没注意到伊祁月紧紧皱起的眉毛。
铠甲嘡啷啷落在地上,那人麻利地解下自己的衣服,却没看见伊祁月的眼瞳里有丝丝红光出现。
是什么错了呢?
她不知道。
可她突然觉得她忘记了甚么很重要的事情,这一刻她仿佛跌入了时空的缝隙,哦,是什么时候,自己也曾在这样的境地里举步维艰,不,举步维艰的根本不是她,而是另有其人……
她曾无数次附上别人的身体,替别人做出选择、或承受别人做出的选择,经历别人该经理的事情,然后离开。她享受过辉煌,也承受过苦难……这些都是别人的生活,当她腻了,随便一纵身就可以离开。
可这一次,她想要在最不堪的瞬间逃离,却发现她无法离开这具身体,巨大的恐惧攫住她,让她连动一动手指都不可以!
肚兜的肩带散开,那人的乱吻印在她的锁骨上,她颤抖起来,流下泪水来,这是屈辱的泪水。
这一刻她根本无法操纵自己的身体,也无法像曾经一样在对方防御最最松懈的时刻一击毙命,她附身的时候经历过最最切骨的痛苦和折磨,可她都能在危急关头暴起制敌,可这一次不同了……因为……
那个时候的她,根本没有感觉啊!
那个时候的她没有肉体,也就没有疼痛,没有紧张的时候全身一动不能动的桎梏,这一刻她真的怕了,她恍然想起,她已不是当初那个想飘到哪做什么都可以随心所欲的人,她没法子等着对手把所有棋子都布置好然后大杀四方破除障碍——她是忘了,她不再是那个掌控天地的伊祁月!
她痛哭起来,身体不听使唤地僵直,衣衫就要剥落,周围士兵虎视眈眈,笑声,议论,她的心坠入深渊——
“别去想痛苦——想我,小二竹子。”有人这样说,“这时候你一睁眼,就能见到我了。”
亲吻她肩膀的人倒在地上,噗通,噗通,士兵们尸体成灰,被狂风卷走,来者袖袍一挥,地上的衣服自动披到她肩上,那人张开手臂,将伊祁月揽入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