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墨和礼部侍郎家侄小姐的亲事定下来之后,罗氏成天乐得合不拢嘴,觉得这次总算是给自己找了个称心满意的媳妇儿了。
纳彩、问名……她不厌其烦地天天找着苏若离要库房里的钥匙,苏若离也不是那小气的人,干脆把钥匙交给了她。
横竖库房里就那些东西,再说,顾墨这个小叔子一向不错,在亲事上苏若离和顾章作为大哥大嫂也不想亏待了他。
可顾墨明明订了亲事,却成了个甩手掌柜的,整日里不着家,罗氏想找他商量商量都摸不着人影。
其实顾墨这些日子打着拜会同窗座师的名义,日日在外头酒楼里喝酒买醉。
对他来说,娶谁都一样。自从大哥凯旋回来,他就把自己的心封死了。
大嫂那样的人物,不是他能亵渎的。当初听到大哥战死疆场的消息,他动过要娶大嫂的心思。可如今,大哥大嫂又重新走到了一起,他绝不会横生枝节,让大哥大嫂心生罅隙了。
可是,他的心不是他能控制得住的。寻常在府里的时候,他还能压抑着自己不去思念那个女子,可是一听说自己的亲事定下来了,他怎么都沉不住气了,生怕自己在家里露出什么端倪,让大家看到了不好,他才躲到外头以酒交愁。
罗氏在府里忙翻了天,他却在外头醉生梦死!
顾章这一日下了衙,路过城里的醉梦仙,闻着酒香,他只觉得无比地亲切。
想当初在边塞,潜伏在冰天雪地里等待厮杀的时机,寂寞枯燥的雪白天地里,最容易消磨人的意志。每当这个时候,那些老兵们就从怀里掏出烧刀子来,一人抿上一口,顿时就有了活力!
自打从边塞回来,他几乎是滴酒不沾。他知道,离儿不喜男人喝酒,更讨厌男人喝得酩酊大醉。没有什么场合,他在家几乎都不喝酒的。
可是不知道为何,今儿这熟悉的酒香还是勾起了他的回忆,他忍不住就踏上了木制的楼梯,来到这家酒楼里。
反正他就打点儿带回去和离儿一同喝点儿,离儿应该不会怪他的吧?
踏入明亮宽敞的前厅,热情的店小二迎了上来,顾章给了他一个银角子,吩咐他打点儿酒来。
他则四处随意地看看,无意中,瞥见角落里有一个身影很是熟悉。虽然没看到那人的脸,但是那种熟悉的感觉还是让顾章认出了他。
他大步走到角落的那张八仙桌旁,就见一身宝蓝袍子的顾墨已经喝得醉眼朦胧,头发有些凌乱地散在脸上,衬着他有些惨白的脸,越发显得他气质如仙。
顾章大吃一惊,他这个弟弟向来文弱,彬彬有礼,这是怎么了,一个人竟然坐在这儿喝闷酒?
他撩开袍子坐在顾墨对面,顾墨竟然没有发现他,打了个酒嗝,自顾自地给自己面前的酒盅里又满上了。
“二弟,你怎么一个人躲这儿喝闷酒?”顾章一把夺下他正要往嘴里倒的酒盅,有些不悦地问他。
顾墨一向洁身自好,又是个文人,从来都没见过他这么失态的样子。
按说,他订了亲事,眼看着就要娶亲的人了,怎么着也该高兴才是?为何这般失魂落魄的?
顾章不解地瞪着他,顾墨这才发现面前坐了一个人,斜睨着眼睛瞟了瞟,才像是认出顾章一样,呃地一声打了个酒嗝,笑道,“大哥,大哥怎么也来了?来,咱们兄弟好好喝一杯!”
就去顾章手里抢他的酒盅,顾章大手灵活地一闪,他抢了个空,有些不痛快地瞪着顾章,回手就去摸面前的酒壶。
没了酒盅,他还有壶呢。
顾章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一把夺过他的酒壶,藏在自己身后,气得小声质问他,“二弟,你这是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心事?说出来,大哥给你出出主意!”
顾墨脸上忽然涌出一丝痛苦的神色,旋即又呵呵地笑了,“我的事儿,大哥管不了。”
“到底什么事儿?你不说出来,怎么知道我管不了?”顾章急了,就要去拉他的手。这家伙说他醉了,他还能说话,可若是不醉,怎么又说得颠三倒四呢?
他无奈地劝慰着顾墨,“二弟,天晚了,跟大哥回家吧。有什么天大的事儿,咱回家说好不好?”
“说不清道不明,这一腔情思空付。”他文绉绉地来了这么一句,摇头晃脑的样子带着一些落魄。
顾章心头一动,莫非是顾墨对这门亲事不满?
他打量了一下四周,压低了嗓子试探着问他,“二弟,难道你对侍郎家的侄小姐不满意?”
当时也是问过顾墨的意见的,亲事都定下来了,只差迎娶进门了,这个关头,这家伙又生出不满来,当真让他这个做大哥的难为了。
“满意,怎么不满意?娘和大嫂给我挑的媳妇还能差了?”顾墨虽然大着舌头,可一听这话,立马反应过来,毫不含糊地就接过了话头,倒是让顾章有些哭笑不得了。
而且说完了这话,顾墨竟然站起了身子就朝外走去,“大哥,时候不早了,我们回家吧。”
闹得顾章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
这个顾墨,当真和往日里有些大不相同啊。
没有问出这个弟弟心内藏着的事儿,顾章也只好作罢。
他是骑着马来的,如今顾墨走路都摇摇晃晃的,顾章只好又给他觅了一辆马车,两个人一路相随着回了家。
顾章一直把顾墨送到了他的卧房,嘱咐了伺候的小厮几句话,这才回到了自己的碧云轩,把这事儿跟苏若离说了。
苏若离心里有些数,可是也不好跟顾章说明,只能含糊地说道,“许是他心里有心事,他这么大的人了,咱们也不好当成小孩子来管了。”
顾章听了无话,两个人用了饭菜又喝了些酒,各自洗漱安歇不提。
第二日一大早,罗氏遣人让苏若离过去。
顾章要上衙门,有些担心。
苏若离却笑着安慰他,“无非是商量二弟的聘礼,没什么大不了的。左右,咱们家的库房钥匙都交给娘了。”
顾章不免低头寻思,“下头还有一个弟弟两个妹妹,若是可着劲儿由着娘花,怕是到时候不够了。”
苏若离沉吟一刻,想想也是。罗氏这个大手大脚的婆娘,不是她赚的她花着不心疼,心里也没有个谱儿,以为和侍郎家结了亲就得脸面上好看,若是由着她花,还真保不住把家当给花光了。
她点点头,上前给顾章理了理衣领,笑道,“你且放心去吧,我晓得,到时候跟娘说说,她还能把咱们家给花光?”
嘴上虽然这么说,可心里却想着罗氏可是个败家娘们儿,要真的给花光了,她的私房钱可不能给她添上。
如此一想,她就有些急了,推着顾章往外走,“你赶紧去吧,我这就去娘那儿!”
顾章笑了笑,摸了摸她的脑袋,大步出去了。苏若离也连忙披了件大氅,带着春红绿意两个丫头到了罗氏的翠微堂。
刚踏入正房,罗氏就着急忙慌地从炕上下来,问她,“我想给墨儿的聘礼添上四串金镶玉项链,可是找遍了库房,也没找到一样的,那珠子不是大了就是小了,总没个差不多的。你还是到外头买四串成色大小一样的来吧。”
苏若离听了眉头就是一跳,好家伙,这老娘们儿手笔挺大啊。顾章不过是个正三品的怀化将军,虽然当初杀胡人皇上赏赐不少,再加上在外头统兵打仗的将军私下里也会落一些,可到底根基太浅,家里的这些东西里,哪里能找得出这么好的呢?
她还一张口就是四串?
就是诚国公府那样的人家下聘也不见得弄得这么丰厚?
知道罗氏是个不着调的,这个事情上她又不想亏待了顾墨,斟酌再三,她才开口道,“库里的那几条算的上上好的了,若是到外头买还不见得有这个成色呢,何况,这要动公中的银子,到时候弟弟妹妹的亲事,怕是难以凑手!”
身为母亲,手心手背都是肉,不能光为了顾墨,就把顾轩和顾雪娘他们的东西给花了出去。
其实这本是一句很中肯的话,无奈罗氏从来不这么想,听苏若离在变着法儿地拒绝她,她的火气就腾地蹿了上来,拍着炕沿训斥着苏若离,“你是见我给墨儿媳妇的东西多眼红是不是?告诉你,我这个家我说了算,墨儿媳妇是我相中的,我想给她什么就给她什么。”
这意思就是变相在说苏若离不是她相中的,活该什么都没有了是不是?
苏若离也只是笑笑,不想跟她计较,刚才还一心为她考虑,如今听了她这些混不吝的话,也没了好心情,起身冷冷道,“反正库房的钥匙给你了,随你怎么样。但是我丑话说在前头,到时候三弟三妹的聘礼嫁妆没个着落,传出去可别让人笑掉了大牙!”
罗氏见她一副桀骜不驯的样子,气得浑身哆嗦起来,点着她的鼻尖骂道,“还从未见过这么跟婆婆顶嘴的媳妇,你这是想气死我是不是?好啊,让大家伙儿都听听,我这媳妇儿到底是个什么样子的!”
见她又发神经,苏若离也不想理会,只是吩咐婆子们,“伺候好老夫人,她老毛病犯了。”
说完,就带着丫头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