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柏家主与司徒族老亲启:
明柏家主,然空兄,上次一别,心中算来,已有十五年了。
十五年前,然律兄驾鹤仙去,郭某携家小前往拜祭,至今心中感念,不时悲怆。然律兄才略武功,天下一等,将铸兵小派壮大成一流商帮,统合诸业富可敌国,就此基业,便非郭某所能及也。某至今记得,当年突厥来犯,彼时司徒家尚未发迹,然律兄捐出库中所铸甲胄二百九十三件、朴刀千把,钱五千两,用以资助我边军御敌,当中气节不输名仕,其气概可羞来将。郭某还记得,当年司徒家献上‘一剑两倾城’的盛况,先帝得剑龙颜大悦,那一柄握在太宗皇帝手里的天子剑,是何等光芒万丈!郭家的刀剑向来傲气,我的冥刀‘楚将’、本家的冥剑‘楚臣’,从没有低过头,这一辈子,只对司徒家献给先帝爷的天子剑称臣。
当年司徒!当年然律,唐之栋梁也,若再赋天寿二十,非秦之吕不韦能及也。
可惜天嫉英才,英雄不能白发,然律兄走得太早了,他本还有很多事可做。
十五年前,明柏家主还是少年人,我也还是黑发。十五年后,明柏家主已当壮年,正在令尊鼎盛的时候上了。而郭某,已是白头末路,可做之事不多了。料想,然空兄头上也多了许多白发罢。
然而十五年后司徒家似要重演令尊当年之祸,郭某不忍,亦不愿。然律兄已为唐庭替罪一次,郭某实在不愿其子为政争再送性命,甚至就此绝了香火。此间并非我郭某人高尚,只是有故交之情不能舍忘,亦因郭家同为大户门阀,心有戚戚焉。
某不禁叹天而责,巨富司徒,何来祸事连连?究其原因,其富依于唐庭,其祸依于唐庭!
司徒家之兴,起于献上天子剑和武氏姐妹,司徒家之祸,亦是因天子剑属和武氏野心。若然律兄在世,我需问他,当年献宝是否料想今日之局,商帮与朝政走这么近,与储君之争、外戚之祸走那么近,可想过秦国吕相之下场?
吕不韦饮鸩自尽,然律兄疯魔病故,明柏我侄,你我心知肚明令尊为何尽失心智而死,然空老弟则应更为明白才是。
如今局面,武氏是故技重施,平日借司徒阀商帮敛财,政争关头,则可以用司徒一门的血,将政敌的脑袋统统冲入长安八河之中!对于武氏而言,当年没有令尊的司徒阀更好控制,而如今武氏已稳坐鸾台,即便司徒阀完了,也可以另外扶植商帮,可怜司徒家,予取予夺已毫无余地!
商帮!天下商帮!商帮司徒阀逃不过庙堂,商帮李阀逃不过庙堂,我那本家的郭阀楚臣殿也很难讲。若令尊司徒然律在世,其才略胸襟,如何甘心这天下的商帮如刍狗作祭!
我并非单单惜司徒家一门,而是惜天下商帮。亦非单惜商帮不幸,更怒商帮不争!
明柏我侄,天下商帮如你,不争取时间、不争得民心,一味依靠朝廷夺利,拖到如今,生死予夺全在朝廷之手,尔已非死不可了。而杀你之人非郭某,是你主上武氏,是你们自己!
明柏我侄,我知道司徒阀有难言之隐,武氏淫威滔天,着实可恶,然而即便司徒阀是被迫参与战败贪腐案,其助纣之罪也足以当诛!你难道不知,军队的甲胄兵器,关系将士性命,关系两军战局,关系国之安危?!便是武氏淫威滔天,令尊在世也绝不会答应发军队的国难财!郭某职掌边疆军事大权多年,可有一分一毫经手郭阀的商帮楚臣殿?我侄糊涂,然空兄糊涂!
如今武氏让天下人都知道了这事,军腐案所有的账目都走的司徒家,天下百姓恨你要死,非诛杀你不能平民愤,而你又反咬不得,这,是武氏的厉害。
军府会负责审你的罪,郭某会负责砍你的头,你我都不要有任何侥幸。然而郭某会誓死保证司徒一门不会连根拔起,至于为什么要冒险保你的家门,郭某图谋些什么,另有书信附上。
多事之秋寄尺素,尤盼心结腹双鲤。此信肺腑,虽是刀俎谋鱼,郭家却愿与司徒家共进退。
最后劝言,明柏我侄,此信阅后,你桩桩件件便是为身后事打算了,非我无情提醒,君要珍重这仅剩的桩桩件件,莫要负了浮生走一遭。
两世浮生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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铭寒逐字将信背诵下来,司徒然空那张寂寥的脸不由抽动,流出潸然的泪,盘坐在地上朝天疯魔狂啸:
“大哥!是我误了司徒阀,是我误了你们父子!可你即便在世,司徒家又如何敌得过朝廷?!”
司徒然辞内力由体内疯狂朝四周卷去,将暗街倾倒的木头和瓦砾搅得如龙卷过境,周围的司徒三老不得不飞退两丈全力运功自保,郭子雄右手一挥,让剩余的影子营士将铭寒带出暗街。
而暗街里,司徒然空外发的内力如龙卷风越刮越大,街中原本还顽强屹立的残垣断壁被彻底摧垮,石屑四处激射,雨往风眼中凝聚,一时间风云变色!司徒三老不得不一退再退,最后,只有郭子雄一人留在暴风之中,身周却没用一丝内力护体,他抬着头,看着慢慢悬浮半空双眼通红的司徒然空。
二十年,在唐重‘十方地’困了二十年!司徒然空竟在这时,及第‘九重天'!
“然空老弟,幡然醒悟入山迟,快走吧。”
郭子雄朝着空中发狂的司徒然空幽幽说道。
冥气带着刺骨的寒意突然笼罩下来,将极剑道的龙卷内力包裹起来,如恶虎压兔,使得司徒然空的内力始终无法朝暗街外的殖业坊冲杀出去。
这明显强过司徒然空内力的冥气将郭子雄缓缓托起,同时又将司徒然空束缚着往地上压制和拖拽,很快,两人空、地异位。
”有江湖人过来了,不能让人知道你进入‘九重天’,那我也救不了司徒家了!”
郭子雄身后出现一个若有若无的冥气人影,朝着司徒然空大吼,司徒然空在这一吼中突然恢复神识,重重摔落在地上。
“把内力收回去,走!别让听诏六圣感知到了。”
郭子雄一面凌空环望,一面与司徒然空说话,突然内力猛地收回落回地上,人已变回之前那驼背的农家老汉。
司徒然空重重地喘着气,两眼死死盯着郭子雄。郭子雄却并不看他,老态龙钟地驼着背,往街外走了。
“别想着再跟我打,快走吧,你应该知道,‘恐怖制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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