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玖没想过自己还能活。活着又能怎样,每天像吃饭一样吃药,忘记吃第二天就会发现自己变成满脸褶皱的老太太。也非常庆幸悉和没进那间奇怪冰冷的房间,和上次吃了邸拙的药有一样的感觉,让人恨不得把自己开膛破肚,堪称百爪挠心的最高境界,她有经验了,所以还受得住。悉和是不该受那样的苦的,至少邸拙会难过,不同于为自己难过的那种。
如果能说最后一句话,汪玖会对邸拙说,恋爱吧。别像她这样错过,总是逃避,觉着所有的事比和曲河幸福生活在一起更重要,不懂得珍惜。汪玖回想自己短暂的一生最后悔的事是什么,就是没把曲河追到手。
睁开眼睛,汪玖在陌生的房间。房间很空旷,只有一张大床,自己盖着黑灰色条纹相间的被子,衣服是陌生的睡衣,汪玖不愿意想谁给自己换衣服这件事。她飞速从床上爬起来,既然没死,就又该是她拼命寻找生路的时候了。
脚下柔软温暖的触感让汪玖一惊,还有地毯?没有黑衣人,没有审问,还有这样的待遇,是想要怎样她啊。难道说她这样的姿色也有人看上?汪玖摸摸自己的脸,疑惑咋没起斑呢,怎么用得着那些恐怖的尸斑的时候,它们统统不见了呢?
汪玖走到门前,侧耳听外面的动静,却听见一声长长的叹息。然后门就开了。
无处可躲,汪玖挺直脊梁。
进来的人是曲河。他只着教官制服的衬衫,居高临下的看着汪玖。没想到汪玖已经醒了,本是想看她一眼再去前线的。
曲河拘谨的笑笑:“你退那么远做什么?”
和她好久不见,面对面也不清楚她在想什么,她已不是当初努力上进的孩子,不会缠着他,依赖他。尤其是她经历了生死变故,会怪他么?这么一想,曲河心里就空落落的。
汪玖的心思则在电光火石间转了十来圈,什么情况?她身上被那些黑衣人安炸弹了么,被送过来炸曲河的?但是她并没有觉着身体有什么异常。完蛋了,被曲河看见她如影随形的尸斑她怎么解释,一定不能说自己死过一起,给曲河留下任何疑问,就说她被人袭击,什么都不知道好了,反正这也是真话。
汪玖把捂着脸的手放下来,至少现在手感还很光滑,问道:“我怎么会在这里。”
“你不在这里,想在哪里?前线,还是诺亚军校?”曲河反问,语气带着玩味。
昨天一年级学员志愿表已经填完,但是曲河找不着他勤奋的情报员,以为她有其他私事,便帮她填好,想着碰见她一定把她送去前线。今天,他却无法做决定,她是汪玖,他便会毫无条件宠着护着。还延后了自己去前线的时间,没总教官就不会开战,等于说前线所有的人都在等自己,曲河是彻底任性了一回。
诺亚军校是哪棵葱,疑问太多,让汪玖有些心烦意乱,弱弱回答说:“不知道,不过回去我会查清楚的。”
“你要查什么?”曲河在卧室的木椅上坐下来,悠哉的说:“问我,我可以告诉你。”
汪玖摇摇头,她可不敢在曲河面前多说话,她不会撒谎,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她也向来把握不好分寸,她一着急把自己的身份透露了咋办,只说公事比较妥当:“你工作忙,我不便多打扰。那个,昨日我连接到立法殿的窃听信号,听闻夏长老要对月弧不利,具体细节我还未查证,你还是小心点。”
“恩,立法殿,夏长老,我知道了。”曲河说,没由来的一股燥热。这话还能说清楚了不。
汪玖门已经开了一半,曲河想也没想就站起来伸手把门给按上了。
却对上汪玖不解和委屈的眼。
怎么。他忽略了什么?曲河心一紧,纤长的大掌轻放在汪玖头上的伤口:“很疼?”
汪玖再次摇摇头,因曲河在乎的表情意乱神迷也好,因曲河突然间对她这么好莫名其妙也好,都,够了。
汪玖想哭,说不出话来。冲动的直接一根根掰开曲河捂在门上的手,小巧白净的手曲河小麦色的皮肤对比鲜明,曲河欣赏了一会儿,才配合的垂下胳膊。汪玖头也没回的开门离去。
“外面冷,你先穿衣架上的风衣。”曲河提醒道。汪玖正愁穿着睡衣怎么出去,然后被提醒,若无其事的穿上大衣,厚厚的皮草,从头包到脚……疯了,她没鞋。不再等曲河说,汪玖近乎毅然的走掉。
唉。曲河又叹了口气,和想象的不一样,想说的一句也没说出来。汪玖跑那么快,曲河想,原来不止他犹豫怎么样对她,她也同样被困扰着隐藏着。可是他非常清楚自己的态度和感受,不过是要慢慢来。她是不是也一样呢?
飞速穿好外套配好勋章,曲河要去忙自己的正事儿了。
可坐上直升机曲河也没回过神。马曦给汪玖包扎外伤时,注意到汪玖脸上的胶,逗曲河说,就这么小儿科的东西你就没认出来她是吧,没有熟悉又陌生的感觉么。
曲河没回答马曦,答案他心里明白,的确是。
他是把感觉和人分的很清罢了,他也从没想过通过直觉那种不靠谱的东西去识人,浪费时间,且没必要,他能够从孤独中得到享受。何况日常工作经常千钧一发,要保持绝对理性,不能让直觉影响决策。
曲河还坚持一个定论,汪玖死去,他确定自己喜欢汪玖,那么以后他就再不可能去喜欢别人。像是在自虐,这种自虐来自于曲河内心的封闭,喜欢和信任无法分开,今时今日让曲河重新信任一个人好像是不太可能的事,假如汪玖之后的任何人他都不再信任,何谈喜欢?
打心眼儿里,曲河把“是汪玖”这个判断当做喜欢的前提了。
所以显得他很傻,曲河承认。
但不能证明他爱的不够深。
他是爱到虔诚了。
曲河不由露出一个微笑,他真闲,这么无聊的理论。
勤奋的情报员是汪玖他才会特别对待,不然他可以见死不救,就这样,需要理由?
那么既是勤奋的情报员又是汪玖的某人,是心寒还是感动?
曲河侧头,看着缓缓升起的太阳,心情舒畅。随便某人怎么想吧,如果不是她自作主张隐瞒他真相,哪里会有这么多奇怪的逻辑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