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这一天上午,苏盼儿收到薛府家人特意送过来的请柬,说是薛从嘉要邀请她与宋大娘下午去宜风坊的薛府赴宴。一时间苏盼儿开心得芳心乱跳,简直都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她醒过神儿来,连忙热情的招呼着那名薛家小厮进了院子里喝水。
那小厮推辞不过,只好进了院子里喝下一杯水,这才告辞离去。
临去前,苏盼儿还期期艾艾的拉住他,略有些不好意思的问:“这位小哥儿,请问贵府上今天可还有别的客人在?”
之所以这样问,是因为苏盼儿与宋大娘如今的日子过得十分拮据,所以二人压根就没有能拿得出手的像样儿的衣服。
再加上苏盼儿如今还在孝期里,所以平日里只能穿着白色麻布的衣裳。
若是薛府今日还有其他的客人在场,那么这样的宴会里,服孝期的人就不该去了才对。
抛去她们这样子一身寡服出席太过失礼了之外,单单是孝期出入声鼓音色的场合,就对先人未免不敬。
不过此风其实在唐代已经渐息,所以若是寻常朋友间的私下碰面聚首,就不算声色娱乐,并不与服孝相冲突,故而苏盼儿才会有此一问。
那薛府小厮唱了个喏,施礼道:“苏姑娘客气了,今日咱们府中的贵宾就是苏姑娘及姑娘的家人。都怪仆之前没有说清楚,府中客人再没有旁人了,请姑娘不必拘礼,安心赴宴。”
虽然如今苏盼儿的生活清贫,但是她举手投足间却又不失大家的风度。方才她之所以不好意思,也不过是因为担心她们会给薛从嘉添麻烦罢了。
这会儿听到既然薛府的家人都已经这么说了,苏盼儿也并不矫情、只颔首含笑的送客出门去。
等到晌午时候,出去卖两人自己在家里绣制的绣品的宋大娘已然回到家里。苏盼儿将事情来龙去脉与她略一分说,一主一仆便决定简单收拾了下、准备出门去赴宴。
不过此时,唐代人出行时最为拉风的交通工具可不是什么“八抬大轿”、更不是什么马车之流了,那基本都是出城出远门时候才会用到的。
其实洛阳城中最常见的交通工具只有两种:马,与牛车!
若是谁家常备了高头大马可以供主人家骑着出门去,那么这户人家若不是达官显贵,恐怕就必然是富贵商贾了!
至于轿夫抬着的那种小轿子,家里稍稍富裕但是没有马的人家里的娘子们出行时候也是会用的,只是这种交通工具,其实在唐代用着也是比较少的。
只是如今苏盼儿和宋大娘在家中的日子并不好过,否则她们也就不会依靠卖自己绣制的绣品来度日了。
所以二人出门自然是没有所谓的高头大马来当做坐骑的,就连那种轿夫抬的俩人小轿都没有,只能靠走的。
不过苏盼儿到底是大家出身,行为举止间还是比较保守的,所以带了一顶垂纱遮住头脸的帏帽,这才出门去了。
虽然明明知道薛府既然坐落在宜风坊这样的高门大户聚集的府邸群中,府中自然是什么吃食都不会缺的。
但是苏盼儿与宋大娘主仆二人还是先去了一趟西市,在一家洛阳城中比较有名的酒垆中,买了一小壶波斯进口的三勒浆。
除了这一壶波斯进口的三勒浆外,她们还带了几件自家绣品做为礼物,当然,这都是平日里苏盼儿亲手绣制的:
绣品中有一条白布底黄色麒麟纹样绣金缎面束腰,那条腰封上面的麒麟图案是浅黄色的缎面布料,这是苏盼儿今儿个上午急急赶制了两个时辰才新做好的,为此,苏盼儿还特意拆了一件她儿时华美的外裳料子才拼制而成。
苏盼儿想着既然她如今不是官家小姐,这样好的缎面布料在她手里又不能逾制使用了,闲置了也是怪可惜的。正好如今薛从嘉晋身禁军将士,不大不小也算是官身了,是可以用缎面的料子做衣裳的了。
还有一支绣品,是个扣合如意堆绣荷包。这也是苏盼儿前些日子刚刚绣出来的新样子。因为这荷包上的花子比较中意,所以她一直舍不得拿出去卖掉。正好今日也就一并拿来做登门薛府做客的礼物。
除了自家绣制的这点儿心意之外,再好的礼品苏盼儿和宋大娘已经是无力支付了。
光是这么小小一壶三勒浆的价钱,就等同于苏盼儿连续做上七八日的绣品换来的钱财了。
不过抱着那一支小小的盛满三勒浆的酒壶,苏盼儿却觉得哪怕花资不菲也是十分值当的,整颗心都甜丝丝的,雀跃不已!
因为,她今天终于可以再一次见到薛郎君了!
自从薛郎君他们搬走以后,已经过去好些天了。虽然当初薛郎君说过的,若是有事情可以去宜风坊的薛府见他。
可是自从苏盼儿知道薛从嘉是出身河东薛氏的大户子弟,她的那颗躁动的芳心就已经被她自己强行按捺了下来。
因为河东薛氏是几百年的世家望族,是关西六大姓之一!
历朝历代出将入相的子弟无数,就算是原先自己的父亲苏干还在世任职冬官尚书的时候,她们苏家也是高攀不起河东薛氏这样的门第的。
......更何况如今......
她们苏家现在败落至此,还得罪了朝中人人畏惧惊恐的权臣、右肃政台御史中丞来俊臣,就连她的未婚夫家宗家都因此与她撕破了脸面也要退婚......
合家落难,却偏偏只有她自己独得自由。
苏盼儿不禁想着:自己这样的一颗“丧门星”,还是离薛郎君远一些罢了,不要也再连累了他才好。
于是自从打定了主意,苏盼儿就从薛从嘉等人搬进了宜风坊的薛府后,一直安分守己的过自己的日子,从未主动去打扰过他们的生活,也从未主动联系过他们。
直到今时今日、直到薛从嘉命家人送了请柬邀请她与宋大娘去薛府赴宴,庆贺他们几个终于在洛阳立足谋身时,苏盼儿那颗本来已经心去了的芳心,这才微微活跃起来,重新开始了跳动!
这会儿正走在苏盼儿身旁、抱着装了两件精细绣品的包裹的宋大娘喜滋滋的问道:“六娘子,今儿个那位来咱家里送请柬的薛家小哥儿真的说了,薛家小郎君已经在禁军中谋到了职务吗?”
苏盼儿此时正在想着自己的心事,于是怀抱着那支酒壶,心不在焉的回答道:“是啊,那位小哥儿是这么说的......”
“啊!那可真是了不起啊!”
宋大娘充分发挥了她那七大姑八大姨特有的八卦本性,兴致勃勃地道:
“这薛家小郎君果然就不是寻常人啊!老身第一次见着薛家小郎君时,可就真真儿的看出来了!看看!现在这可不就是嘛,而今小郎君到了洛阳才几天功夫啊,这就已经当上了禁军了!”
苏盼儿听到宋大娘这般夸赞薛从嘉,就回忆起初见薛从嘉时蒙他相救的事情,心里不禁一甜,嘴上便也情不自禁带了一抹笑意。
于是,她顺着宋大娘的话头继续说道:“那是自然了,最难得的是薛郎君尽管出身世家名门,却偏生有有一颗侠义心怀,为人良善,古道热肠,最最让人敬佩不过......”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