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日,末生总是在忙着温习,偶尔打理下宫弧种下的菜园,心境也平静了许多。到了夜晚却是不想睡了,总会梦见一些奇怪的梦境。我一直在追一个人,却怎么也追不上,或是见了漫天桃花却没有一人,再或是红光一片,只听见一个声音道:“忧衍……忧衍。”
我时常看着长倾殿前的桃树,已经入秋了,想象着来年三月桃树枝繁叶茂的样子,实是欣喜与期待。我与末生到长倾殿中看那些藏书,实是令人惊叹。范围之广,内容之丰富,不过末生倒是比我欣喜的许多。
我收拾好那株药草,那袋桃花和宫弧还我的弦玉,以及一些自己随身的行囊,准备启程。我们租了辆马车,拿着宫弧留下的银子同末生一起,约莫到了黄昏,到了客栈。
安顿好,我打算到处走走。天已黑的道路上,不知走到哪里,从上次来了祈都,就觉得十分熟悉,却说不上来。我带着面纱走着,正想转头回去,忽听见一群人的呼喊声从身后传来。
忽一人跑了过来,将我拉进了一条巷子,按住我的嘴压在墙上。我正要挣扎,听一个女声轻声道:“拜托了,别动。”这声音清秀婉转,她见我未再说话,才放开了手。
一群人打着火把跑了过去,我看着眼前的女子,背上背着个包裹,穿的也很轻便,听那些人叫小姐小姐的,我大致猜到了些许。
等人走了,她才离我远了些,道:“方才多有冒犯,对不住。”我看她并无恶意,便摇摇手,看着她笑道:“姑娘为何沦落至此?”她愣了一下,才笑道:“我与姑娘也算有缘,可方便借一步,我与姑娘慢慢说。“
我应了,便跟着她走了许久,到了一处屋子,进了屋,见是一个稍大的院子。我们坐在院子中,聊了许多,从见她一开始起,便觉得投缘。我才知,她原是当朝秦将军的千金,名秦伊。
她本说得兴起,讲到她父亲宠她,破例让她学了武,讲到她的抱负,讲到她的孤独,却在讲到她离家出走的原因时忽哽咽起来。我看着她有些难过的样子,大概猜到了些许,只道:“若你不想说,那便别说了。”
她抬眼看我,犹豫了一久,道:“是因为宁大哥。”我想到了定是因为什么缘故,她才如此难过,也想到了是因了男子的原因。我未说话,她继续道:“他是我爹一次从军路上发现的人,那时他伤势十分严重,本想着没救了,不想他的求生欲望很强,最后竟醒了过来。我爹看他武功不错,便收他当了护卫,后来,我发觉我的习武老师都在听我爹的不肯教我实用的,不想我爹让他来教我。一开始他也不肯教我,一日,我怒极说了他,不想他第二日竟听了进去,教我了些实用的。”
我听着这过程,倒是也挺好的。便问道:“那后来呢?”她看着远方,似走了神,道:“我以为他也是喜欢我的。”我未反应过来,后来便想,如今秦伊离家出走怕是与这个宁大哥脱不了干系。
从秦伊那儿离开时,路上在思考着秦伊的话,我瞒了她宫弧的事,失忆的事也不知该不该说。只说和末生偶然相遇,帮了他,现在客栈停歇。她知晓了我没有住处,让我去和她住,我才知,这个宅子是她偷偷置办的。便愈发佩服起她的勇气来。
我回了客栈,见客栈门口站着一个男子,走近看,才发觉是末生。她见我走过来,忙快走过来道:“姑娘来了便好。”我想起上次他站在楼口时我对他说的话,看来他是记在了心里。
我看着他,很是过意不去,笑道:“末生,下次不必再等我了。”他只愣了一下,道:“无妨。”我知道他一向固执,便不再争辩,只往前走,想起今日的事,笑道:“我认识了个朋友。”
他忽紧张起来,道:“如今外面世道很乱,姑娘......”我看着她,笑道:“她是秦府小姐,如今离家出走才偶遇的我。”我邀了末生到房里坐着,倒了杯茶与他,他接过杯子,仍旧紧紧皱着眉,思索道:“既是秦将军的千金,又为何离家出走?”
我想起秦伊所说,她的宁大哥名宁淮安,其实是因了她与宁淮安约了私奔,那宁大哥听闻是个冷淡的性子,也未回她,她只当宁淮安答应了。不想出逃当日,宁淮安找来了府里的卫兵不让她走,她一气之下,自己凭着一些功夫翻墙逃走,之后也就有了我见到的局面。我想末生的性子是可靠的,便和末生说了详细,末生听后,思索道:“依我所见,那位宁公子未必如秦小姐所言负了她。”我点点头,道:“他怕是思索了详细,自己无法给秦伊幸福,想让秦伊死心。”
末生点点头,我见他认真思考的样子,笑道:“不想你这呆子还知道这些的。”他听我说他是个呆子,怕是愣住了,一会儿才低头道:“事关姑娘的安危,自然要小心行事。”
我同末生说了秦伊让我们去宅子中同住的事,良久,末生才道:“这样姑娘也有了栖身之所,有人照顾,是极好的。”我们便收拾了行李,去了那个宅子。
我在前敲门,许久了,才有人问道:“谁?”我应了后,听见里面开了门,她见了我,笑道:“你总算来了。”我看了眼末生,笑道:“这便是我和你提过的书生。”末生行礼道:“小生末生,见过秦姑娘。”
秦伊看了眼他,便笑道:“泽襟,你们快些进来吧。”我进去,随她到了庭院,看着她笑道:“秦伊,当真麻烦你了,往后每日我都会给你比客栈多的银子,总不能白吃白住吧。”
她听我这么说,怒道:“你这么说,倒是不把我当朋友了。”又笑道:“再说,哪里白吃白住了,你还要做饭才行。”我听了,自然答应了。而后,她又转头对末生道:“书生,你且在这儿安心看书,你与泽襟,都不必予我一分银子。”末生听了,本想说什么,看见我盯着他,示意他不要再多言,他才行了礼应了。
我正要再说,秦伊拉我过去庭院西边,拉开一个木门,道:“这便是地窖,是用来酿酒的,我三月份的时候酿过桃花酒在此,只是一直未有机会来。”我听闻她会酿桃花酒,惊喜道:“可否教我?”
她关上木门,拉起我的手,道:“自然是可以的,不过,你别再和我提钱的事了。”我点点头,末生进屋去看书,我们在庭院中坐着。秦伊看着天,叹了口气,许久才道:“其实你是我的第一个朋友。”
我想到她的身份,也明白了些许,只一起看着天,笑道:“那我便是你的朋友。”她转过头来看我,语气中满是欣喜,笑道:“一辈子的。”我点头,笑道:“一辈子。”
我们聊了许多,我告知了她我失忆的事,她也告诉我了我许多。过了许久,我想出去走走,便同她说了,末生本想等我,我看着他略有些疲惫,叫他去睡了。
走在路上,又有那般熟悉的感觉。我放空了思绪,一路抬头看着天空,待停下脚步时,竟不知走到了哪里。抬头看,是一处府邸,上书:复府。不知为何,许多零碎的回忆闪过我的脑海,却都十分模糊。
我转头欲往回走,不想刚回头,却撞到了一个人,摔坐在地上。抬眼看这个人,一袭青衣,只给人温文尔雅的感觉,可那双眼睛,我记得。我才要开口,便听他道:“又遇见姑娘了。”
他将我扶起,从地上捡起了什么,递与我。见是我手上的红绳,明明那日系得如此紧,怎么如今却断了。我接过它,这次他未再叫我戴上,只笑道:“姑娘不是要走了吗?”我不知如何说,便沉默着。
他抬头看着复府的牌匾,我看着他,竟觉得莫名难过,像是看着他,就仿佛经历了许多事情,却说不上来。他看着我,道:“为何来此?”我移开眼,看着周围,道:“不知觉走过来的。”过了许久,他长叹一声,道:“若是能选,再来一次,我定不会让她离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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