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语菏从小深宅闺中,学习琴棋书画数射骑兵,是个全能人才,根本不输男儿。加上出众的外表和颇高的情商,当然还有显赫富贵的身世,在京城的名媛圈子里也算排得上号的。自从既笄以来,上门提亲的名门望族世子少爷车载斗量,名媒送到府上的画像也多如牛毛,什么样的都有,但是一一翻来,却没有一个中意的。
有一天,晚饭后她睡不着,就到院里散步,不知不觉就踱步到父亲的书房外,书房里还亮着灯。前不久父亲出了趟远门,回来后就忙的抽不开身。王语菏是个孝顺孩子,思及父亲已上了年纪,忙碌的时候也应注意身体。所以她想着去劝父亲早点歇息,不要熬到深夜。
她在门前喊了声爹爹,王老爷应声后,让她进去。
“爹爹忙什么呢,都这么晚了还不睡。”她站到王老爷近旁,望着书桌上铺陈开的一张写满字的宣纸问道。
“菏儿,你怎么还不睡?”王老爷放下手中的笔,慈爱的示意她坐到对面的梨花木椅上。
“兴是下午睡多了,没了困意,所以睡不这。爹爹这是在练字吗?”
“哈哈哈,是啊。”
“爹爹可是有什么烦心事?以前每回爹爹心里有事,就都会闭门待在书房里练字。爹爹的心事可否说来给菏儿听听,菏儿已经长成大人了,可以为您分忧了。”
“我的菏儿真是长大了,知道心疼爹爹了。呵呵,别担心,爹爹很好,你照顾好自己就是替爹分忧了。”
这时,王语菏注意到书桌旁边放着一副画卷。粗粗看来,这画卷的装裱和媒婆们送来的一样精美考究。
“爹爹难不成是在为这个苦恼吗?”
王语菏以为是自己年龄大了,王老爷为了给她择得佳婿而烦扰。
“但是爹爹从来都没有直接过问过我的亲事,难道这位是爹爹中意的吗?”她想到这里,非常好奇,想马上知道这个人长什么样子。这种感觉与往日像完成夫子交给的任务一样,必须去翻看那些堆积的画像带来的烦躁感不同。
“对了,差点忘了。这是我经常跟你提起的吴叔叔家的全家福。”王老爷说着将画卷递给了她。
她仔细将手里的画卷展开,往烛光下凑近了看。
“这是吴叔叔,这是你吴姨,这个是吴叔叔的爱子。”王老爷指着上面的人物,逐个介绍。当然,不知名的五梁是被彻底的忽略掉了。
王语菏的视线被笑得贱兮兮的吴朿畏深深吸引。
“爹爹,吴公子比我大吗?”她努力掩饰自己的激动,故作平静的问。
“比你大,你管他叫哥哥。”
“他叫什么?”
“吴朿畏。”
“真好听。”
“……”
男人总是迟钝的。王老爷只是惊讶于自己的女儿对于这个怪名字的反应是如此的良好。但是脑路到了惊讶就戛然而止,并没有深挖掘的潜力。在王语菏道别后离开,他始终在想“难道这个名字有那么好吗?”只知道她说好,却不知道她为什么说好。
我们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的王姑娘,跑回房里,手脚麻利的准备好笔墨纸砚,凭借着惊人的记忆力和高超的画工,不一会儿,画纸上就出现了跟某一副全家福上一模一样的人儿来。
高挽的发髻用翠玉簪子利落束起,饱满光洁的额头似女儿般柔媚,镌刻刀削般俊逸的面庞又气宇不凡,薄薄的朱唇轻启,带着一股子邪气坏意儿。一袭垂顺服帖白袍突出身材的线条肌理,加上海蓝宝石镶嵌点缀的腰封,黑色飞鹤刺绣的戎靴,所有的一切,都通通被一人完美驾驭。这可是排山倒海般惊艳了眼高于顶的王姑娘。
她觉得自己十几年来的期盼和对于男子的所有希翼和想象,如今总归有了一个清晰迷人的模样。
大概是太过喜欢的缘故,就算是穿成小二哥的吴朿畏,在王语菏的眼中也是卓尔不凡的。
王语菏虽然说并未接触过家族事业,但是也晓得其中的经商之道。见人三分笑,客人跑不掉。她认为在客源充足的时候,一定要保持本酒楼的服务水准。所以,她来到了二楼和三楼,打算在午饭之前,跟大家打个照面,交接一下。于是,她缓缓移步到楼梯旁,把守的小厮对她行了一个大礼,作了个请的姿势,中间没有半句言语。这也是豪华酒楼针对特殊客人定下的规矩。除了必要的话和事情,所有的丫鬟和小厮,尽量隐藏自己的存在感,像透明人一样,不能打扰到客人。
开板迎客后,吃早饭的,路过登记住宿的,来找人的客人们络绎不绝,朿畏在机械的擦着桌子,五梁早被叫到后厨去做牛做马。
酒楼里像往常一样忙碌。王语菏自从早上露个面之后,就没再见到人。账房先生也被喊到二楼去教王姑娘看账本,管事的也要去写一份伙计表现评价书。可问题是管事的人是千年媳妇熬成婆,一步步从跑堂的做起来的,有的是工作经验,但斗大的字不识一个。前厅的小二绝大多数都没上过几天学堂。最后管事的把目光锁定在朿畏身上。
“新来的,你过来一下。”他冲朿畏招招手。朿畏第一反应是往后看,发现除了吃饭的客人,并没有伙计在。他一脸疑惑的指指自己,管事的不耐烦的加重了招手的力道。
“快过来,磨磨唧唧的。”
虽然大家私底下都听说了朿畏和五梁是掌柜家的亲戚,但都认为,既然是靠劳动和本事吃饭的,就应该一视同仁,那些歪七八糟的事情更是想都别想。甚至一些思想过激的人还对他们这些公子哥嗤之以鼻,觉得他们十指不沾阳春水,两手搭不到面盆上。因此,朿畏和五梁除了住的比他们好,在干活方面并没有受到什么优待。
“找我什么事?”朿畏边走边用抹布擦手,声音不大不小。
“你随我来一下。”
管事的把朿畏带到了一间放杂物的房间,在一张窄小的桌子上,摆好了纸和笔,并告知朿畏把他说的写下来。朿畏那么机灵,当然知道这是邀功的好时候。
“可是我的手擦了半天桌子,有点疼啊。”朿畏贱兮兮又可怜巴巴的像招财猫一样晃晃手臂。
“事真多。快点写,早点写完早点去休息半个时辰。”管事的还真松了口。
“得嘞。你说吧,我快快些。”
管事的概述了一下各个打工仔的客观表现和对他们的评价,为了分出优良劣差,还让朿畏在每人名字后面画了一到五颗星不等。星星越多的,表现越好。最后到了为朿畏打星星的时间。
“吴朿畏,三颗星。”
“为什么?大部分人你都给了五颗星。”朿畏炸毛,丢下笔理论道。
“因为大家都知道你是走后门进来的,所以我这么做也是大义灭亲,让你们继续努力,直到得到大家的认可。”管事的说的狗屁不通。
“我跟你又不是亲戚,你还大姨父灭亲呢。”说着也不管三七二十一,趁管事的没来得及阻止,提笔给自己胡乱画了六颗星星,不等管事的脸变绿,扔下笔就跑出去。边跑边喊“休息半个时辰去喽。”
这边管事的拿起因为最后的六颗星星而纸面凌乱的报告书,在纠结着要不要要不给小姐,那边朿畏已经跑到了院子里。
院子里栽了许多的槐树,早已经过了槐花盛放的季节,但独独绿绿的叶子也叫人觉得好看喜人。在炎热的夏天,遮挡成一小片的树荫供人纳凉,就是它们最大的好处。站在其中一棵树下的朿畏不仅开始多愁善感少女情怀。突然好想家,好想母亲做的辣子鸡和酸梅山楂,搭配起来简直是绝配。这样想着,他突然觉得有点饿。反正半个时辰回去睡觉太短,靠着树干干站着擀毡显得太无聊,要不去找五梁,看看有没有什么可以吃的。
一阵清风吹过,凉快了三分,朿畏的脚步也轻巧了起来。这时,二楼的一扇窗户缓缓大开,一抹身影在窗前站定,他手执挂着翠玉红流苏的长箫,悠然自在的吹响一串清欢的箫声。空空扬扬,洋洋盈耳。
朿畏自然也是听到了这串迎风相送的箫声。刚听到不以为意,可是下一步子就迈不出去了。电光石火间,他猛然回头,逼视着二楼的那袭身影。
他似乎在品味这突如其来的声音,但似乎又不是。二楼上的那个男子面无表情的继续独奏,好像看到了朿畏,又好像忽视掉了。
这就是他们的初次相遇。吴朿畏和魔音凉圩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