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真如胖厨师长所言,临近大庙会的几天,四面八方而来的人不断涌入京城。豪华酒楼更是人满为患。客房爆满,一楼座无虚席,人声鼎沸。伙计们忙得脚不沾地,迎客点菜送客的声音一声高过一声。门前的马车已经排起了长队,守卫们更是忙得团团转。
王语菏每天都会到店巡视,也会帮助采购断货的物什,慰问劳累了一天的伙计。账房先生每天站在柜台收钱,点钱,派人存钱。据说王掌柜会赶在庙会之前回京。
逛庙会的人中,属青年男女最多,大多都是去求姻缘的。不仅京城有庙会,在其他的省郡也有类似的集会,比如七夕节庙会,城隍庙庙会以及其他名目各异实际情况却大同小异的庙会。
吴朿畏从十二岁开始,就被心机深沉的老娘拉着去逛庙会,明着说是烧香拜佛,其实不过是去求支姻缘签,或者在几乎全城出动的女人中,替宝贝儿子择一个良配。奈何朿畏不喜欢在比肩接踵的人群中挤挤搡搡,趁着她不注意,就拉着五梁避开家丁和老嬷嬷的视线,买些嘴馋的零吃儿,躲藏起来,等到太阳下山以后,再晃晃悠悠的回家。
大概是这种好比小时候鸡蛋吃多了,以后再也不吃鸡蛋的原因,王语菏让人带捎给朿畏一封信,说是邀约一起去逛庙会,朿畏就开始本能的躲避。
吃饭的时候,看到王语菏下楼,他就把脸埋得低低的;在柜台碰到也会转身走开;王语菏喊他也装作听不见。最后王大小姐良好的家教驯化下唯一仅剩的倔强被激发出来了。面对朿畏几次三番的一次比一次明目张胆的拒绝,她决定摊牌了。
有一天晚上,王语菏没有回府,等到朿畏忙了一天收工的时候,她站在大厅里,吩咐其他伙计早些休息,朿畏单独被留下问话。五梁双眼冒出桃心,一脸粉红的看着自家少爷,而朿畏则面不改色心不跳,视死如归。
“朿畏哥哥,你这几天为什么躲着我?”王语菏开门见山。
“因为我不喜欢逛庙会,又怕直说了伤你的心。”朿畏摊摊手,一副没有办法只好出此下策的样子。
“那你刚才还直说。”
“你把我一个人留下来,孤男寡女共处一个大厅,我只好把话挑明,希望你回头是岸,不要坏了自己的名节。”朿畏当真这样想的。除了自己确实很讨厌密不透风的人群外,还有就是大概隐隐约约也察觉出王语菏对他的那些心思,可是他对她并不感冒,不想说语菏因为跟他在一起误了自己的青春。毕竟女孩子的名节是最重要的。
“那好,我也把话挑明了吧。”
大厅里白天坐满了人还不觉得地方大,到了现在只剩下两个人还真是可以用空旷来形容。勤俭持家或者说抠门小气的账房先生命令小厮就留下了两盏灯,刚好就是两个人的正上方。风从窗户里刮了进来,临街的铺子就是这点不好,穿堂风有时候会卷进来一些尘土味儿。嗅觉麻木的朿畏嗅到了一股危险的气息。一副虚晃的光景从他面前一闪而过。他看清了那张惊慌无助的脸后,霎时冷静下来,不再理会什么庙会人多啊,天气太热啊,脚掌会磨泡啊这些无足轻重的因素,专注的看向满眼流光的王语菏。
“不要哭了,我明天陪你去就是了。”
王语菏怔住了。躲在墙根下偷听的五梁也怔住了。
朿畏又说了一些安慰的话,并嘱咐语菏晚上关好门窗。王语菏终于眸色含笑,一步三回头的消失在了楼梯口。
王语菏走后,朿畏望着她的身影若有所思。五梁这时候悄悄出现,顺着吴朿畏的视线看向空无一物的红木楼梯。
“少爷,看你平时那么的绝情,还以为你是一颗石子。没发现原来你也是痴情种。”
朿畏想得专注了些,五梁的声音冒出来都吓了他一跳。
“说的什么话啊,牛唇不对马嘴,莫名其妙。”
朿畏甩开粘着他的五梁,大步流星的走出了前厅,五梁步步紧追,到了院子里才追上朿畏。朿畏啪的把门关上,差点夹到五梁的鼻子。
“少爷你不要害羞,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刚才王小姐说的话我不会告诉别人的,尤其不会写信告诉老爷夫人以及阿灿他们。”
朿畏也是够累的,再加上刚才出现的幻象,他知道语菏会有危险,而这种来自预知能力的实话,怎么能告诉语菏呢,难道要说你会被绑架被劫持,你不能去庙会之类的话,说了也会没人信的。所以他只好答应跟她一起去逛街,保护她的安全。于公,她是自己的代理上司,于私,是王伯的女儿,怎么说都不能见她有危险而无动于衷。
他根本没去想五梁在门外自娱自乐的内容。只当他是纯情少年的身,八卦大妈的心。
其实不怪五梁,是朿畏太后知后觉,王语菏生平第一次或许也是最后一次的表白,就这样被朿畏恰巧出现的预知景象给覆盖了。
五梁咋呼了一阵子,怕影响了别人休息,也觉得这种激动人心的时刻,少爷无动于衷太煞风景了,一点都没有往日两人一起闯祸时的默契。没过多久,道了晚安就回房睡觉了。走在路上还在自言自语。
“要是有人告诉我,说对我一见钟情,并且相处后更加喜欢,还要非我不嫁之类的话,我会高兴的飞到天上去。”
想象是美好的,现实是没好的。明天还要上工,洗洗睡吧。
全城期待已久的一年一度大庙会终于来了。老天也给面子,阳光普照,万里无云。早上刚开板,对面的路上早已经摆好了摊位,等待一天的生意兴隆。搁在平时还有些冷清的大街,也渐渐的有了大集会的样子。
吃过饭,吴朿畏在五梁的祝福和其他伙计的羡慕中,磨磨唧唧的跟在王语菏的后面出门了。朿畏是真的怕晒,南方人皮肤细嫩,晒久了会脱皮变黑,虽然朿畏自认为很有阳刚之气,可是还是不愿意把自己晒得黑不溜秋。非常有先见之明的他从店里拿了一把花伞,自己则带上了从江南千里迢迢带过来的渔翁帽,手指灵活的系在下巴上。王语菏巧笑倩兮的走在前面,不时回头望望朿畏。
朿畏当然没有穿小二的衣服,五梁强制性的让他穿上他的那身黄金鹤纹白锦缎长袍,说是要他代表姑苏男子让京城的姑娘们开开眼。结果朿畏还戴个帽子,遮住了那张帅脸,最后剩下了做工精致讲究的江南绣袍在行走。
女人逛街无非看看看、买买买、转转转。朿畏已经跟王语菏说好了,出来就是看个热闹,不必要的东西不要买。王语菏也很听话,只看不买,还逛的很开心。
王语菏的相貌在京城是屈指可数的,擦肩而过回头痴情张望她的男子大有人在,每每这个时候,王语菏都会去观察朿畏的表情,可是朿畏除了东张西望就是低头避让渐渐拥挤的行人。即使这样,王语菏也很知足。
豪华酒楼距离香火最旺盛的三圣庵,大概有两条长安街那么长。步行过去得要两个多时辰。所以他们走到城门楼那里,才算走了一半的距离。王语菏因为想和朿畏多接触,就没有选择坐轿,况且人多的时候,坐轿还没有走路快。
临近晌午,他们在城门楼附近的一家僻静的棋馆落了座。棋馆里人很少,幽静雅致。朿畏舒服的呼了一口长气。喝喝茶,下下棋才是他这个原本深宅闭足的公子应该干的事。王语菏又是个琴棋书画全通的人,两人到了这里自然要杀两局。
棋馆的包间里摆放的小假山上流水袅袅,时光也一点点从指缝中溜走。下了几局,并没有分出胜负,各有输赢。
王语菏想起了此次出游的正事,催促着意兴阑珊的朿畏离开。
朿畏戴好那盏尽毁形象的渔翁帽,多喝了几口茶,捏了两块点心,才不舍的离开包间。
棋馆里沿墙栽了一片竹子,站在竹子边上,手里拿着一支箫的某人,扭头便望见了迎面走来的两人。
王语菏扯扯朿畏的衣角,朿畏抬头看去。那不就是头顶一片云的怪人嘛。
两人走近后,王语菏行了一个端正得体的大礼,朿畏一脸迷茫。就算是店里的贵客也不用这样吧。
“语菏见过二皇子。”
朿畏看看王语菏一脸平静如水甚至有些惊喜的表情,就猜到了她看不到那片看起来很拽其实很傻的云彩。不过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话说小平民见到权贵,尤其是二皇子这样的皇族当然是要行大礼的。
所以朿畏也弯腰抱拳的工整严肃了一把。面子上恭敬之意爆棚,内心里却算盘炸响。
“难道我们皇子也是位奇人异士。云彩和长箫的标配不离身,脸上永远是千年不化的寒冰,还知道自己的个人信息。得留意一下了。”
朿畏这厢在炒冷饭,把以前的想法回回锅,那厢王语菏和二皇子有一搭没一搭的攀谈起来。主要是二皇子话太少,王语菏一个话题出去后一句话终结掉。朿畏听了都觉得跟这种人聊天太累心。
“那二皇子先忙,我们先行告退了。”
朿畏告辞后不动声色的出了棋馆,王语菏哪还顾得上问二皇子关于舞凝公主的事,慌忙拜别后追了出去。这一切都被眼力毒辣的良圩孜看在眼里。只是他在他们走后,友好的笑了笑,并没有过多的表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