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鬼上门。她鼓足勇气,抬眼,看面前鬼魂,心想,既已无路可退,还能怎样,死个痛快算了。
暗暗灯下无影。一张苍白浮肿面庞,眼球充血,死皮倒挂,里面筋肉却无色,浑身止不住滴下海水,咸腥苦涩。曾经玉树照夜少年郎,如今沦为这般模样,他可恨,可悔,可怨?
“王鏊,我不逃了,黄泉路上,我不忍让你孤身一人。”凤晓站起身,笃定说,“王鏊,是我一直没明白你要的是什么,也是我负你,你有多怨,我就知道你曾经有多爱。我赔不起你,就以命来还。”
那鬼似怔了一下,定定看她,摇头,伸出右手。凤晓垂目,仔细辨认。待到看清,心底悲伤蓦然涌起,如白刃翻绞,下一秒就将剐去她灵魂。竟是为了这个?!
为了这个……才教他枉送性命,拼却魂飞魄散,不辞生死,也要从黄泉赶回,交到她手上。她从前一直盼他傻一次,抛开所有放纵一次,不要那么冷静漠然拍拖,要有个青春期男生样子,可他总不让她如愿。而今梦想成真,这傻却无可救药。
“王鏊,表姐夫下到深海给表姐捉了只超漂亮的海螺,真的超漂亮!你也下海给我捞一个嘛。”
“别傻了,那么深,要经过训练才下得了。”
“王鏊,你爱不爱我!”
“爱啊。”
“那就证明啊,给我捞海螺去。”
“凤晓别闹。”
“哼,不理你了。”
那鬼右掌心里,一枚蓝紫异色海螺静静躺卧,晕染出柔软冰凉光芒,像一颗风暴之心,一个险恶迷梦,还轻轻搏动着,如个活物,诡魅惑人。
“礼物。”
他扯开乌青嘴角,笑了笑,腐烂指爪缓缓递来。还未触及凤晓手掌,转眼大限来到。那枚海螺,还有他整个身形,似被业火裹卷,瞬间化作黑红灰烬,随着靛蓝夜光,消失掉了。
凤晓泪眼所及,月色空寂,廊灯如醉。一切似乎尚未发生,一切似乎都已终止。只有那一缕冰凉中透出灼热的余温,缠绕在凤晓指尖。只有它是真实。
“哎,一命换一命,这是交易,也是礼物。”朣朣灯下,房间滞黯如冥室椟棺。
表姐左手拿着蓝紫海螺仔细端详,右手边上一本古籍摊开,书页上似有海螺图样,是凤晓嗤之以鼻民俗学,用以装神弄鬼愚弄大众,“你的命拿了王鏊那条去抵,我也不算违逆天道,至于王鏊冤魂寻谁索命,不归我管,不是吗?
我甚至还希望王鏊真能索了凤晓命呢,如此,怨气消弭,轮回就结束了。如果真是这样,只苦了凤晓,至死不明白被我算计。
他们一对蠢钝鸳鸯,懂得什么是‘爱’?说出来也惹人笑掉大牙,不如一同赴了阴曹,做对恩爱鬼夫妻,我也算是成全,行了件大善事。”表姐脸上绽放出一个鬼魅至极笑容,朝身后黑暗看去。
阴影中,表姐夫面目僵硬,冷灰,毫无生气,似具活尸。
他听得表姐说话,便咧唇一笑,黑眼白牙,俊美光鲜如打蜡,头发梢漉漉滴下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