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皇子刚出生时,就曾有高人预言,说他活不过十岁,唯一规避的方法便是离开尘世修行,于是刚满周岁,他便被送去了清虚门,直到十一年后才回到沧州王族中。
而在此之前,年轻的林贵妃被迫与出世不久的孩子分别,心痛难忍,日日以泪洗面,王上于心不忍,便将一宫女所出的孩子过继给她,聊以慰藉。
痛失所爱的心有了寄托,林贵妃便将全部的母爱都给了那个孩子,日日相伴悉心教导,总是温柔地唤他:“四儿,我的四儿。”
温柔的林贵妃用浓浓的母爱温暖着那个孩子,在这冰冷的王宫中为他筑建出一座坚实的壁垒,让他免受伤害,夜夜安眠。
然后,一直到真正的四皇子回来为止。
一切,都轰然倒塌。
他眼中的惊涛骇浪很快就平息下来,悠悠看向敖荣的视线只余一片冰冷,平静得几乎令敖荣错觉的以为,那双眼睛从始至终都没有泛起过一丝涟漪。
玄四扬起的嘴角泛着冷意,他说:“国师大人真是折煞我了,我一介小小草民,可和那尊贵的拓跋王族攀不上什么关系。至于那所谓共同的目的……”他略做停顿,见敖荣依旧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便转而一笑,摊手道,“想必国师大人对我的身份早已心知肚明,也应该知道玄四不过是为了完成任务,无疑卷入什么宫廷纷争,这一点还请国师大人莫要误会。”
“你所谓的任务不过是暗杀四皇子拓跋业吧。”敖荣一语道破,“千影宫虽是近几年才出现的杀手组织,却日渐壮大,我也略有耳闻。以剿灭天言族逃脱的最后一支血脉而名震天下,出没于九州各国,上至王族下至奴仆,这世上没有千影宫杀不了的目标。若是暗杀沧州国王族,对早就在王族中埋有暗线的千影宫来说,不说易如反掌,也不会太过艰难,但无论如何也不必令千影宫重新往里面投入人手吧。”敖荣冷笑道,“谁能想到当初的替身会成了千影宫的成员,如今重新出现在故土难不成是想亲手夺回失去的一切?”
玄四并未被他激怒,脸上一派淡然,似乎完全不放在心上。“国师多虑了,自四年前玄四拜入千影宫时,早就有自知之明,那些东西从来就不是属于我的,自然不存在夺回来这一说。”
敖荣站起身,步步逼近,“既然如此,四年前你离开王宫时又为何,对林贵妃痛下杀手?你敢说你心中没有恨意?你敢说你接下这份任务没有私心?你敢说你不想令那个害你过得如此悲惨的人付出代价——拓跋玄。”
他停在玄四跟前,高大的身躯笼罩着他,玄四不得不抬头仰视他,迎向那双居高临下蔑视的视线,他无比痛恨的这种眼神!这种视他为蝼蚁,可笑的可随时扔弃的工具!
他的面容不可控制地扭曲,怎么不恨,为何不恨?!他恨得来忍不住杀了她,杀了那个女人!杀了她!她该死!她将他奉若珍宝,又将他弃之如敝履!她从头到尾都没有真正地看过他!他从头到尾都不过是可笑的替身!她凭什么这么对他!他又凭什么必须得遭受这样的对待!所以他杀了她!杀了这个曾经被他称为母亲的女人!
他至今仍然能够能清楚地想起那天的情景。
他跪在地上,抱着那个女人的腿苦苦哀求,那个女人是怎么对待他的?那个曾经总是温柔唤他“四儿”的女人怎么对他的?她一脚踢开了他,对尚且年幼的他踢得毫不留情,居高临下,一脸鄙夷地看着趴在地上的他,这个残缺的替身,语气冰冷,再不复往日温柔,“本宫的四儿回来了,今日见了他才知道那才不愧是本宫真正的孩子,冰雪聪明,长大后必是人中龙凤,又岂是你这等蠢笨的杂碎可比的,本宫只觉得以前的自己真是可笑,怎会将你这样丑陋的小子当做我家四儿的替身?可笑!”
那一瞬间,他只觉得这个原本面容美貌的女子变得如此丑陋不堪,甚至令他感到一阵恶心!
她看他的眼神逐渐泛起冷寒的杀意,“你的存在简直是侮辱我家四儿,不如尽早消失!来人呐!”
为了不如别人看到她的真面目,那个愚蠢的女人早就挥退了侍女,整个屋子里只有他们两人,因此当那个女人张口唤人时,他就知道,等待自己的将会是什么。
那一瞬间,他狰狞了脸,生平第一次出现了杀意。
看着倒在血泊中,女人那张扭曲的脸,他忽然觉得,人死的时候,原来如此丑陋。
这种亲手剥下别人的虚假面具,亲手揭示出人性丑恶的感觉实在是很好,好得来他忍不住笑出来声,他笑得肆意,笑得猖狂,笑得涕泗横流。
那一刻他终于明白,原来自己从一开始,就一无所有。
所有的一切,都是假的,唯有死亡方能揭示真实。
他笑了,笑得狰狞又残忍,吊梢的眼中透着一股血腥的狠戾,一如四年前那个瞬间失去所有的孩子,“对,我恨。我恨他们,我恨那个生来就拥有一切的四皇子!我恨不得杀了他!我恨不得夺走他的一切!恨不得让他失去一切坠落云端,让他也尝尝失去所有的滋味!”
像是被少年眼中的恨意感染,敖荣的紫色的眼中也浮现出一抹狠戾,他扣住少年的肩膀,一字一句,字字诛心,句句嗜血,“那就去夺走吧……将他捧上云端,将世间最珍贵的东西都供奉在他脚下,在他以为自己拥有了一切,等到了一切想要得到的东西,在他觉得最幸福的那一刻——从天上拽下来!斩断他的双腿,让他再也不能到达任何地方!砍断他的双手,让他再也不能拥抱任何人!弄瞎他的双眼,让他再也看不见一生所爱!夺走他的所有,让他后悔……后悔自己做过的一切!”
玄四看着眼前这个几近疯狂的男人,勾唇笑了,这个人竟有着比自己还要强烈的恨意,那股恨意仿佛经久历岁却不见消退反而越加浓厚增长,最终浓郁地几乎将要把人吞噬掉一样。这般执念如此可怕,如此令人心惊,玄四却满意地笑了,至少大家目的是一样的。
“好,我与你合作。”
他说。
“你想怎么做呢?”
敖荣抬眼,看向玄四,幽紫的眼瞳中蕴育着风暴。他却仿佛是呢喃般地轻声说道,“比起轻而易举的死去,不如让他尝尝活着的痛苦……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这世间七苦,我要让他统统尝个遍!”
“哈哈哈哈——好好好——就让他活下来!活得恨不能死去以求解脱!”玄四张狂地笑着,笑得狠戾又残忍,他看向敖荣,狞笑道,“那么,我在你布下的这场局里,又是扮演怎样的角色呢?国师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