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七又往白衣男子那处睨了一眼,用食指对着自己面额部,两眉连线的中心,说道,“印堂,属于经外奇穴,即是在十四经穴之外具有固定名称、位置和主治作用的腧穴,简称奇穴。
印堂这奇穴,与其它穴道有很大的不同,它是一个精气元神聚集的地方,反映五脏兴衰、精气盈虚,自古便存在通过印堂看命理之说。”
我听这小子说的头头是道,好像明白又不太明白,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一拍大腿,道,“哦——原来是这样啊!那么就是说,你不是因为……”
“因为什么?”
原来一直都是我想歪了,看着他一脸真诚,我怎么好提及先前那些无聊的臆断,只好讪讪道“呵,呵,没什么,没什么。
不过他印堂发不发黑,与你何干,你为什么要跟着他?”
“想跟就跟了。”
“呃——”我不死心,“不是吧,就这样,那你也太无趣了,晴天白日的,找点营生做不好啊,非要跟着人家。”
小七忽然认真起来,两眼圆瞪,道,“这就是我的营生啊,修道之人,驱鬼伏魔,攘邪避凶,分内之事!”
他一番慷慨激昂的话说完,好像又想到了什么,转向我道,“那你呢?你又为什么要跟着他?”
“我?”
“嗯!”
“想跟就跟了。”我心虚地把头一偏,感觉面上红了。总不能和他讲我是因为被那男子亲了一口,才死心塌地跟过来的吧。
小七听了我的回答,看了我的反应,忽然恍然大悟道,“原是如此,我常听师父说,男人和男人本也是可以的,只是怕阳气太盛”,又对着我道,“你可要小心身体啊!”
“小心……小心你个大头……”我说着霍然站起。
小七也惊了,一把捂了我的嘴,将我拽下来,“你给我小心点,那边看过来了。别打草惊蛇!”
我本来看过小七这边,闻言,又撇了眼男子那处,果然,白衣男子看向这边,见我两个男人搂搂抱抱,还闹出了声响,俊秀的脸上浮现起一丝不耐,不耐了一会儿就起身下了楼。
好像真是打草惊蛇了。
小七愤愤地瞪着我、怪我,我吐吐舌头,只好说,“有什么办法,都已经这样了。”
我俩一直等到男子与他的仆人都走出了门口,才从楼上跟下来。
一路上这美男一行人都是走大路,我们俩因为刚刚引起了他们的注意,眼下不敢像之前那般明目张胆地跟了。一路上找了一处又一处隐蔽的角落遁了,
我和小七以为这回能跟着他们,回到他们的府邸,等知道了男子住在何处,小七也好调查,我也好打听。
于是两人更加兴致勃勃地跟上。
出了茶楼没多久,我俩正找角落处隐蔽,我突然眼前一花,眼见一个紫衣大汉一手捂住了小七的口鼻,我正要向旁边呼救,上去救他,没想到马上我这也让人如法炮制,我身后那人力气奇大,缚着我时我根本无法动弹,一块湿湿的手巾板上来捂了我的脸。
不一会儿,我看小七与那紫衣人的身影,变得越来越模糊……
我迷糊醒来,眼前竟是一个大眼阔额的怪物。
我被眼前的景象吓得惨叫一声,慌忙之间要向后逃窜,可一动发觉自己根本动不了,而且我这一动才知道,原来我与另一人都被绑在这里,那人就绑在我身后。
不用猜也知道那人是谁了,他昏死了过去,任我怎么叫都不醒。
我看着周围残垣断壁,陋屋败瓦,当中又摆了尊漆色都掉得差不多的塑像,面目狰狞,想着这是个什么地方。
我用胳膊肘杵了杵身后的冯小七,“小七,小七,你醒了没?”
“哟,醒了啊——”
忽然间,入耳一道尖细无比的声响,这声儿尖的,我忍不住一皱眉头。
话音刚落,一个蒙了黑纱,露了一双纤细小眼的家伙就将脑袋探来了我眼前,那小眼睛盯着我上上下下地看,看得我一阵不舒服。
我只好问了较为俗套的一个问题,“你要干什么?”
那人听了发出呵呵笑声,“我?我要……我不告诉你——”
我实在不知该说他什么好,只好岔开话题,“你们要钱的话,我有很多的,只要你们让我和我身后这位平安,你们什么要求我都会答应!”
那人闻言,又是尖尖细细地呵呵一笑,我听得有点恼了,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我又温言软语道,“这位好汉,我乃家中独子,你可怜可怜我,还是将我俩放了,好好说话,成不成?”
末了,又加上一句,“我家有的是钱!”希望这可以打动他们。
“别跟他们说废话。”
又来一声音不尖不细,不是先前那人发出的。看样子劫匪不止一人。也对,那时一人捂了小七,一人捂了我,同伙最少也有两个。
不过现下说话的这个人,应该就不是太监了。
先前那人不止声音尖细,居然连喉结也没有,应是从小净了身,而且先时将小七弄昏的那人一身紫衣,又是绸布做的。大概也是在某位王公府里当差的。
这类人在自家府邸里都是有职务、有俸禄的,而且关系主人面子,一旦出了案子,不但要受官府的罚,连府邸里的重罚也会一块儿上。
我不认为他们两个甘愿冒着这样的风险,而且我也从来没有得罪过类似的人,所以唯一的解释就是,他们是被自家主子派来的。
想到这里,我隐隐有了主意,镇定道,“哪家主子的差使啊?”
那两人听我这一问,俱是一愣,没有回答。
我又接着说道,“那家人给你们的差使啊,叫你们得罪胡千户府上的人?!”
那个不是太监的人一步走到我跟前,似乎更有主意,“胡千户?敢问是哪位胡千户府上的?”
我见这人身形强壮魁梧,言语间有点见识,应该不难说话,将背脊挺直了,“正是北镇抚司胡忠,胡千户!”
怎么说,我胡家未来都是皇上的亲戚,我就料定了没人敢招惹我,就算他是皇亲国戚。
我正想着,这回得救这事情有门,谁知那一旁的太监又多嘴,“这年头有的是人爱撒大谎,上回在府尹衙门挨板子的那货,不还叫自己是皇亲国戚吗?你瞧瞧……”
那讨厌的太监随了他同伙,走到我跟前,一手指着我脖子处,“连家伙事儿也没有,分明与我是同样的人,胡忠大人府上什么时候有这样的人来呀,分明狡辩!指不定是哪家没眼力见的小子,居然敢跟踪我们家主子。”
原来他们是那白衣男子的手下。
而且他看我也没有喉结,误会我也是个太监。可我真是百口莫辩,要是真要向他们证明我不是太监,那不就得告诉他们我是女儿身,还是未来的皇太孙妃,那这脸可就丢大了,搞不好一家人都得受害。
到底,我还是不能说。
我摇了摇身后的小七。这小子,怎么睡得这么沉,千钧一发的时候了,还跟这睡,我两腿盘在地上,使劲用肩背摇晃,腰都快摇扭了,那家伙终于晕晕乎乎悠悠醒转。
我着急上火,说话间没了分寸,骂了他不争气,他瘦瘦弱弱样的一个人,没想到发起脾气来也是不一般,与我高声拌起嘴来,你一句我一句没个消停。
那两人被我俩吵得心烦,壮汉当前从身后抽出一根漆黑黑的皮鞭,一下照我身上落下,“啪——”。
我疼得眉毛眼睛皱成了一团,身后忽然也传出同样的鞭打声,这下好了,我和小七终于没有闲情逸致再吵了,反倒是互相同病相怜起来。
“小三,难道我们今天会死在这儿吗?”
说话间有一鞭子抽在我身上。
“嘶——不用怕,我们俩个洪福齐天,一定没事的。”
那太监小人心性,呵呵一笑,“不想挨打就求饶啊,求我们啊——”
小七是个倔强性子,咬定了嘴巴就是不求饶,而我则是因为知道求饶也没用,也不服软。于是两人俱都咬紧了牙关,不肯吐露一个饶字。
小七很可能是因为知道求救无门,索性死了心英勇就义,而我则是不想死,一边挨打,一边想着脱身的主意。
可是主意这回事,真的不是你一想就能有的,于是我挨了半天打,身上的血痕一道一道下来,还是什么都没想到。
我正咬牙挨着打,交领里松动一下,有什么东西像掉出来了,面前的地上突然咣当一声,是有什么坚硬物什落地的声音。
我这边鞭子已然停下,我低头一看,我那不见了许多日子的铜镜,如今竟然在地上堪堪滚了两个圈,咣当又躺在地上了。
这是怎么回事?这玩意怎么又来了这里,我可不记得我有揣了它出来,难不成它真是长了脚了吗?
我看着这玩意,脑海里就浮现出在那谜一样的甬道里所经历过的险情,身上起了一阵又一阵的鸡皮疙瘩,抖也抖不掉。
我正怕着,身后的小七与我身前的大汉俱都“咦——”了一声。
小七抢先说出口,声音听起来十分惊愕,“这……这不是须弥幻镜吗?”
须弥幻镜?
我正想问小七他这话的意思,见那大汉将铜镜拿在手中,一阵端量,“这是个什么东西啊?乍看还挺好玩的。”
我撇撇嘴,可不是挺好玩的吗?能把人活活玩死!
一旁的太监也想看看大汉手里的是个什么物什,正要去拿,手刚一触到铜镜,那大汉圆眼暴突,一把用力攘开了太监,太监被他这一下弄得一个踉跄跌倒在地,嘴里骂骂咧咧地没个完。
我原以为他们两个会因为这面镜子打起来,结果十分失望,他们并没有。
只是那大汉,变得有些……呃,诡异吧。
大汉端着那一面镜子,忽然一把将面纱扯下,露出一张满是胡茬的脸。
面纱刚一下来,他端详着铜镜里的自己声音尖尖细细地咯咯笑了起来,笑得我一阵发毛,从背上传来小七那边一阵颤抖,我知道他也是这样的感觉。
在我们众目睽睽、目瞪口呆之下,那厮现下居然翘起了兰花指,将他肥肥馕馕的大手拧成了兰花形状别在颊边,一边瞟着眉眼,一边咧了一张嘴笑。
我心里真被他激起了一阵恶寒,还没来得及做好下一步的心里准备,那厮居然举起镜子,好一阵孤芳自赏。
那太监显然已经到了惊讶的极限,一把抢了镜子,手指指着大汉抖着抖着,声音都是颤的,“你,你,你这厢是在干什么,你,你疯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