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冯小七是从哪里弄来的那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
一晃神的功夫,连夜行衣也备好了。
小七把一堆奇怪的物什收进自己随身的背囊里,扭过头来看着我,“你怎么还不换衣服?”
我佯装镇定,手指将衣服的边角揉得发皱假装自然地道,“你这里有没有换衣服的地方?”
“换衣服?”他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满面的怀疑,“你直接换就行了啊,再说了。”
他敞开双臂,往四下一扫,“你看看,我这里就那么一丁点大,怎么给你另外准备地方换衣服?”
说完,他又回头整理自己的行装,扔了一个飞爪百炼索给我,“你不是说那黑色海棠已经开始枯萎了吗?还不快!”
我实在有苦衷也说不出,索性衣服也不脱了,囫囵把夜行衣往自己身上一套,就算齐活了。
小七与我,可以说是鬼鬼祟祟,躲躲藏藏地一路往公主府去。
我俩在出门前就换了衣服,实在太蠢。其实可以等到了公主府再换衣服,结果我一脱外衣就能在街上大大方方地走,而小七就只好躲躲藏藏。
我俩趴在公主府的墙根底下,小七对着我挥舞手势,奈何我横看竖看就是不明白他的意思,于是拉下面纱,“你说话啊!比什么比!”
他显得十分无奈,还好也拉下面纱,“你怎么就是不明白呢?我的意思是,让你把飞爪百炼索飞上屋檐,我俩也好爬进去!”
我恍然大悟,原来他刚刚做了手指一圈圈转的手势是这个意思啊,可不承认这是自己的错,“你弄成那样,谁能看得懂?”
他刚想置辩,我为搪塞他,快手取出飞爪百炼索,作势要甩上去,快语道,“好了好了,事不宜迟,我们快动身吧!”
我把飞爪使劲一抛,正正抛到了砖墙上,挂住砖瓦,又使劲扯扯,确认稳妥后,挑衅地给冯小七递了个眼神,一马当先攀上了墙。
我平日再疯玩胡闹,出去时都得攀越院中的大樟树,是以一身爬树的功夫十分稳当。
小七紧随其后,不过速度就慢得多了,等他攀缘而上,与我一道跃下了院墙,这才发觉我俩的准备太过不足。
本来就是为了钟海棠火急火燎地动身的,还以为公主的花园很容易就能找到,谁知我和小七在公主府里兜兜转转,连原来入府的位置都弄不清楚更别提找到花园里的那株黑色海棠。
一路上一直有巡视的府人,我和小七躲躲藏藏,险险躲过。
我路过一处院子,瞧见里头光亮闪闪,十分迷人,正想叫上小七一道探个究竟,扭头去找人的时候,发现已经不见他的人影了。
在公主府里走散,这可不是开玩笑的,尤其还穿了这样一件衣服。
现下,还是先把小七找回来才是当务之急。
我不死心地往光亮那处望了一眼,又抬眼看着身前的黑暗,还是先去找小七。
以小七这样的榆木脑袋,不知道现下有没有发现与我走散了,若是发现,其实寻着来路返回,还是能够找到我的。
不过,要我一直在原地等他,也太过冒险,这四周并没有什么可以藏身的地方,如果一定要躲,就只能躲进我面前的院子里。
我正想抬步往前,身前居然传来一阵脚步声并衣料摩擦的窸窸窣窣声响。
这么多人,肯定不是小七。是巡视的府人!
我别无选择,一闪身躲进了面前的院子。
进了院子,事情还不算完,这院子十分空旷,几近一览无余,我若想藏身,就只能想办法进到屋里,可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尤其是里头还亮着光。
瞧那光路,不像是火烛发出的,那是什么发出的光芒?
事态紧急,我只好先进去再说。
身前的脚步声并衣料摩擦声渐近,我一个疾冲跃进了院子,避开光亮明显的地方,往暗处的一个窗格一翻,人已在屋内。
我争取轻手轻脚,一连串动作下来,声音并不明显。
一进到屋里,眼前就撞进了一块一人高的屏风,将我身前的情景挡了个严严实实。
这也不错。可以说是老天保佑。
我轻轻从屏风处偷眼出去瞧,却发觉房间里空无一人,我再仔细地一辩认,发觉房间里有很多死角我是看不分明的。
于是并不敢贸然行动,只是又蹲在原处,等等动静。
等待良久,确定屋外无人,又确定屋里也无人,我踮起脚尖往光源那处走去,却见到一个纱罩罩着一样发光物什,让人看不分明。
那是什么?
我以为自己离所谓真相就只有一步之遥了,怎么能按耐得住内心里的好奇?
我看着眼前神迷无匹的光芒,很振奋地行动了。
现下我离那光源只有一步之遥,只要我拿手一掀,那神秘物什就会无所遁形。
我把嘴里所剩不多的唾沫归到一处,成功咽下滋润了喉咙。
我抬起手,正准备掀那灯罩,一只大手却把我的嘴巴捂了个严实!
是谁!?我被发现了吗?
未解。
却见屋子的门被打开,一个光鲜亮丽的女人走进了门来。
我被身后的人禁锢住双手,动弹不得,一路提进了屏风后头,我看这情形下又不能呼救,只好与他一道在屏风后躲了。
在些微的缝隙之间,我看见那来人是湖阳公主和驸马。
公主一贯的端庄神色,只是驸马今日与平日里不同,对公主也不似之前那般敬畏。
自从梦见了钟海棠和驸马的事情,我就托了人去打探二人,不,是三人间的消息。
公主是个极其谨慎的人,钟海棠又下落不明,我头一个调查清楚的,就是湖阳公主驸马宋遇诚。
宋遇诚其实也是书香世家,祖上也是为官,可到宋遇诚这里,他却喜欢上了养花,不问朝政。
公主也是爱花之人,尤其喜欢海棠花,当初就是因为驸马所育的一株黑色海棠颇得公主喜爱,公主才请太后向皇上提出婚嫁。
这年岁,女子为自己的婚事做主是极其罕见的,由此,也能知道公主是个极有主见的女子?
公主与驸马俱是爱花之人,而且公主又并不计较宋家的官衔与宋遇诚的志向,本来这就是美满的一桩婚姻。
可是唯一不美满的,就是中间隔了个钟海棠!
其实钟海棠与宋遇诚是私定的终身,两家大人也都是之后宋遇诚来提亲才知晓的。
可是后边宋遇诚的家族,很果断地在钟海棠与公主之间选择了公主,保全宋家的富贵,牺牲了钟海棠。
我想起那条百花被,我提议的绣花样子,钟海棠都用上了吗?
早知道我就不该教她。
公主进了屋子,开始还是十分端庄贤淑地仪态,面前站着的是宋遇诚。
公主本来在座位上端庄得好好的,后边不知怎么,连一句话都没说,就拿帕子捂了脸,嘤嘤地哭泣起来。
公主哭了?
发生了什么?
湖阳公主自己在哪哭着,宋遇诚却是没有任何表情,像是不为所动。
我能想到的唯一解释,就是夫妻吵架了。
可是事情似乎不止是吵架那么简单的。
公主一边哭着,一边抹了眼泪,神情无限凄楚地望向宋遇诚。
“你终究没有忘了她,终究是恨我,然而你恨我便罢了,何苦折磨我?”
宋遇诚像是什么也没听见,仍是不发一言,面上身上又没有什么动作。
公主的一番话像是说给了一尊雕塑,她哭得更加凄楚。
公主起身去牵宋遇诚的手,宋遇诚轻轻一闪,干脆地躲开了。
公主的手仍是停在半空中,保持着原来的动作,只是神情恍惚,脸上还盖着泪痕。
公主的嘴唇嗫嚅两下,还没有发出什么声音来,就听外头一阵喧闹,有人大喊抓贼之类的言语。
贼?
我能想到的,就是冯小七这个愣头青。
他小子肯定是一个不小心让人给发现了,不过也有另一个可能,就是我身后这位的同伙。
可是不管是哪一种可能,打草惊蛇对我都是一点好处都没有的。
而且眼下最重要的事情,反而不是怎么逃脱公主府,而是想办法弄清楚我身后的人是敌是友。
如果是友,他还能助我一臂之力,如果是敌,我就要想办法赶紧逃了!
有了梁上君子的光顾,消息很快传遍了公主府。
湖阳公主一扶衣袖,用帕子擦净了眼泪,等出门去时,又是一个端庄的皇家公主。
宋遇诚却只是待在原地,真就像一尊雕塑,没有一丝情感。
我想戏唱到了这里,身后的这位要总该放开我了吧。
谁知出乎我的意料,他没有放开我,一直拎着我从身后的窗户跃出,一蹬院墙,反而带我上了房梁。
我与他并不相识吧,我想是这样,这样大好的晚上,除了小七,我不记得还和谁一起约好来到这里,除非……
对啊!
是周无名,只有周无名才会在这样的危机关头救我,而且这力量,这体格,最关键的就是,捂住我嘴巴的手,一点温度都没有,不是周无名,还能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