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到我随海公公回宫。
海公公再宽宏大量都好,我毕竟在之前对他十分无礼,是以他对我也不大宽容,一路上找我的茬要整治我。
我咬紧牙关,毕竟只要一回到宫中换了衣服装扮和身份,海公公就算想要追究,也没有我的事了。
不过也不知道内务府是不是真有一个叫小春子的。
那可苦了他。
回到宫中,最欣喜的一个人显然并不是我,小玉才是最开心的人,她也实在是能干,居然真的帮我挡了两天。
前次甚至太后召唤,小玉拿出一碗莲子羹搅出的糊糊说是浓痰,又把太后的召唤挡了回去。
回头太医悬丝诊脉的时候,她又假托我身体不适面容枯槁,不让太医面见真容,之后自己入了帐中,把丝线签牵到自己腕上。
可怜太医愣是没察觉出什么病来,又不给亲眼看看人,开了一副药叫煎好就走了。
我听她一番行事,给逗得哈哈大笑。
笑过了就换了衣服回去自己宫里面,咳嗽仍然是有,不过喝了太医一副止咳的药后,装病出宫这事也便没了下文。
近日我每夜辗转难眠,思及为何,满脑子里都是朱瞻基的一张面容。
还有那些河中的怪物,我到底是不知道那些源起为何,又要怎样尽数屠灭。
难不成,还都用童子尿和我的血。
真是一想到就一身的鸡皮疙瘩,我身上就那么一点血,割我手指就够我痛的了,何况还是那么多只一起上!?
千万不要找我。
此次水怪肆虐杀人,我所乘坐的船只上死了有七人。
幸好先前帮助我的那位大哥侥幸逃生,我日后必定报答。
再说,朱瞻基是皇上的心头肉,此番他差点遇害,皇上便查办了京兆尹府,那帮狐狸皇上也是不会放过的,只是一般的弓箭强弩恐怕没有什么用处。
我最怕的,就是朱瞻基为除水怪将我供出去,我这下子别提什么过好日子,恐怕不让人侧目就不错了。
或许,还会有另一个可能,便是我的事情被众人奉为祥瑞,然后更加恩泽大明之类之类的。
水怪一番事故我想起来还十分后怕,晚间总是睡不着的,这阵子总是这样,今夜也是。
辗转反侧之时,窗影摇动,却不是窗外栽的海棠花,而是一个人影。
虽然快如闪电,可是我绝对没有看错,的确是个人影。
不是周大人,不是吸血鬼,还会有谁深夜造访?
一个名字电光火石一般闪现在脑海。
是重八!
重八?等等,重八,我怎么记得,朱瞻基也叫重八!
到底谁才是他?
是我在长公主府遇见的洒脱之人?还是我在漳河上遇到的他?
到底谁才是重八?
但是我的心里早就迷糊有了一个答案不是吗?
先前我所听见第一个重八,是个偷盗床空门的惯犯,而且为人十分狡诈,他之前就利用人皮面具假冒朱瞻基混入公主府,那么他会想个假名字来糊弄我也不是不可能的了。
只是我有眼无珠,三番四次受他的骗。
以后我再也不会相信他了!
我翻个身继续睡,假装什么也没听见,什么也没看见。
假装睡着时,有人一把捂住了我的嘴,附耳与我道,“别出声!”
他声音压低了,有几分沙哑,听不出来究竟是不是重八。
我这下便有些慌张了。
怎么原来竟是个登徒子或是盗贼强匪,那我不是死定了?
这还不如是重八。
只能乖乖听命行事,一声不吭等他在我耳边轻声说,“我是朱瞻基,不要慌张。”
朱瞻基?
此时他放开捂住我嘴巴的手,我坐起身来又扭过头去,见他缓缓拉下了遮住他面容的黑巾。
果然是他。
我一下子防备心卸下来一半,质问他为什么三更半夜擅闯我房间。
他十分不以为然,说。
“胡三疑,你以为你是什么贞洁烈妇,一个尚未出阁的小姐,居然男扮女装出门跟踪未婚的丈夫……”
说到这里,朱瞻基似乎有些不自在,轻轻咳嗽了一声,继续说道。
“反正你也不是什么正经的闺阁小姐,大家快人快语,我要铲除漳河水怪,少不了你的帮忙。”
我不假思索,“为什么是我!”
前次能够打退狐狸完全就是侥幸,我可没有把握再侥幸一回。
“我根本不知道怎么消灭水怪,上次我就是一时心血来潮侥幸而已。”
朱瞻基走到窗边背对了我,我看不见他什么表情,但是声音无比冷淡,有着毋容置疑的决绝。
“不行,如今只有你能帮我。其实你可不仅仅是侥幸而已,我用其他女子的鲜血试过了,根本不行,只有你可以。”
我必须为自己抗争,“我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而已,根本不能帮你那么大的忙。”
朱瞻基转身过来目不转睛地看着我,一双俊目如鹰一般看着我,语气十分不善。
“胡姑娘,你以为你能拒绝吗?
从一开始,你就没有拒绝的权利了,包括身不由己嫁给我,也包括帮我的忙。”
我当然不肯,“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我就非要帮你不可吗?另外,你一个皇太孙之尊,和一帮子水怪牵扯不清又是为何?”
“水怪!?呵呵,你以为我真的是为了一帮子与无关痛痒的妖怪才出手的?”
“那是为了什么!?”
“我难道就一定要告诉你吗?就凭你今时今日的地位,要知道我的事情还是太自不量力了。”
说完,朱瞻基看了我放在一旁的绣花架子,上面已经蒙遍了灰尘。
“有时间,你还是好好学学怎么绣花,怎么端庄持重的才好,毕竟是个有了婚约的人,别叫我丢脸!”
“我……”
说完,甩出一打衣物,叫我利索换上。
我一翻看,竟是小太监的服饰。
这时他戏谑的话语又起来,“你不是很喜欢扮作太监吗?不是太监就是男人,那么我就帮你圆了这个愿望。
这么说吧,你帮我一回,你自有好处,他日你出嫁,我一定不会亏待你,一应礼仪用度,你的家人如何安置,我会多加照顾。”
朱瞻基还真是文武双全,起码这脑袋不错,颇有几分他爷爷永乐大帝的风范,这来个巴掌还给个甜瓜的功夫倒还是使得不错。
不过这时候,我只想一口口水淹死他这个混蛋,这么在乎礼仪教条女子闺阁那些不咸不淡的事情,活该他娶我,娶我这个怎么也学不会绣花,怎么也学不会礼教的女子正好合适他!
不过看在他许我胡家满门荣华富贵的份上,我倒可以与他走上一趟,只要不是伤我的性命,我还可以出手。
只不过到了哪里能不能帮的到他,这我就不知道了。
现下,虽然决定了要帮他,可是到底是让他威胁了一把,心中一股郁闷愤怒之气难以消解,偷眼看他的神情。
朱瞻基并未把我的恼怒放在心上,略作停留之后就揪起我的衣袖一把把我提到了半空之中。
看来我今晚是必然要出宫一行了。
朱瞻基说的对,我在他面前根本没有拒绝的权利,因为我实在太渺小,渺小到如果不是上次侥幸击败了水怪,他几乎,不,不是,不是几乎,是根本都不会注意到我,更别提要尊重我的意思。
在他的眼里,我除了一个与他成婚,完成圣上之命的棋子身份以外,根本就什么都不是了。
恐怕,他还未必想让我给他暖床,因为我无关紧要,想来,我也不和他胃口。
天杀的,这种无关紧要的感觉真是让人觉得讨厌。
终有一天,朱瞻基你给我记着,终有一天你会后悔你所对我做出的一切!
不过就现在,还是老老实实随他出宫把水怪的事情给办了。
事情发展到现在,我心里的疑惑一重紧似一重,怎么皇宫里的锦衣卫都是干什么吃的。
居然三番两次让人潜入皇宫中犯事,重八也就算了,他本来就不是常人,怎么朱瞻基一个凡人,他们也是毫无察觉。
我正疑惑着,朱瞻基在离宫门出口较远的暗处将我放下了。
那东门外站了一排锦衣卫,看见我和朱瞻基,纷纷退避了两步,给我和他让出一条道来。
朱瞻基三更半夜进宫,三更半夜出去,怎么锦衣卫也不拦着?
宫里一到亥时就不许闲杂人等随处走动的,怎么锦衣卫现在对朱瞻基这等贵人倒是退避三舍了?
怎么他们也不拦着?
没看见我一个女眷要被他带出去了吗?
我低头一看,身上的分明是太监的衣物。
我在心里咒骂抗议。
冷不防看见一只手挡住了朱瞻基的去路。
顺着衣物看上去,是个锦衣卫,看那职衔,比百户还低一些。
我心中大声叫好,看来锦衣卫也是管事的,他们一向是隶属于皇上的旨意,脱离任何朝臣的管制。
看来我不用出宫冒险了,真是叫人大喜过望。
我暗暗偷笑时,却看见朱瞻基从怀里掏出一块金质的牌子。
我跟在朱瞻基身后,看不见牌子的内容,只看到朱瞻基的牌子乍一亮出来,那帮子雄赳赳气昂昂的大汉就赶紧退避三舍了。
更别提理我的死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