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凉如水。四周明明鸦雀无声,阿玦却隐隐听到有丝竹之声传来。风从窗棂漫入,吹的灯盏都好似恍惚起来。明明处于一室灯火通明之中,阿玦却觉得自己好似置身黑暗。眼皮越发沉重,精神却丝毫没有困顿的意思。
一旁立侍的宫女几次想要出声,最后都叹气作罢,只能看着那人从早上起就斜倚在桌子上,翻看那本没怎么翻页的书。
“小姐,夜深了,歇下吧。”鼓起勇气,侍女碧沉开口劝了近日的第一句话。
“也好”循声望去,正好对上碧沉那双神色担忧的眸子,阿玦心中微微一松,有些疲倦的点点头说道。或许是太久没出声,她的声音不同于一贯的清越,带了些许涩涩的哑调。
得了命令,碧沉立刻招呼着一旁的几位宫女上前,几人一同快速帮阿玦卸下头上繁重的堆翠。阿玦便在一众心腹的簇拥下,浑浑噩噩躺上了床。殿内灯盏一盏盏快速熄灭,只留下一两盏昏暗的孤灯在墙角独明。望着那似乎快要被黑暗吞噬的火光,阿玦怔怔地掉下泪来。
今日是江美人正式入宫的日子,从今天起,她的澈儿哥哥将不再属于她一个人。
最初只是一滴一滴的流下眼泪,然后眼泪越发汹涌,她只能咬住自己的手臂,将那些软弱的呜咽之声压在喉间。她可是萧寧,整个大楚最尊贵的女子,她不会哭,永远不会。
阿玦还依稀记得第一次见到唐澈的情形。
一身彩衣飘带的小姑娘偷偷溜出聚会的宫殿,蹲在花园中,逗弄着两只关在笼中的白兔。夜色庭园,一人两兔共同沐浴在清泠皎洁的月光下,宁静而美好。
躲在暗处观望的小少年一时兴起,随手扔了石头砸向小姑娘的脚边,没有伤人,却将专注于兔子的小姑娘吓到了水里。
好在小姑娘是表演了祝寿的百岁舞后才偷偷溜了出来,不然缺席太后寿辰节目,哪怕她是从小被父母捧在心尖尖上的女儿,恐怕也免不了一连串惩罚。
被捞起来的小姑娘生气地推开救自己上来,却又是害自己落水的元凶的小少年,拿出平日里总管教训家中仆人的架势,凶巴巴地质问道:“你是谁?”
小少年笑了笑,清澈的眼眸好似一弯浅浅的潭水,一边表示着歉意一边说着,他叫唐澈。
彼时的小姑娘没有想到自己日后与他的纠葛,不高兴地嘟着嘴,狠狠地踩了少年一脚,然后提着沾水的裙摆,飞似的跑向前来寻人的侍女。
每每回想,阿玦总是忍不住发笑。当时的她胆子怎么就这么小,轻轻一吓就掉到了水里,为此,她被唐澈嘲笑了太多次。她也常常在想,没想到他们的相遇这么不美好,后来的相识,却也能美好得一塌糊涂。
阿玦想着,想着想着笑了,笑着笑着又哭了。
这些年来的一切都好似她做的一场桃花梦,梦中甜蜜醉人,如今,只觉得该醒了。
窗棂泻入第一抹初晨,阿玦掀开了丝被,翻身,下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