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臭小子，你在这儿干什么？”
说话的人正是那个瘦老头，夏珞看他走得慢悠悠的，赶紧把他拉了过来，低声说道，“叔，我和你说一句话你别生气。”
瘦老头盘腿坐下，“你说。”
“你听了一定要安静，有什么我们都可以商量，千万别大喊大叫。”
“有话快说！”
“叔，我们没吃的了，假如、只是假如，假如让你吃死了的弟兄们，你……”
瘦老头将淡到几乎没有的眉毛挤成一条线，沉吟了一会，终于点了点头，“唯今之计，这是最好的办法。”
夏珞心想，这“叔”虽然嘴上不饶人，但是那天冲锋的时候，他宁愿自己受伤，也要为自己挡过一刀，肯定是个重情重义的人，要他吃自己的兄弟，他是绝对不肯的，没想到他却说这是最好的办法。
他又转向独臂人少邦，“少邦大哥，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非得……？”
独臂人没有说话。
夏珞左手握着瘦老头，右手握着独臂人，凄然说道，“叔，大哥，我也知道现在情况艰难，我这样问个不休是有点胡搅蛮缠了，但是我们一起理理那些看似不可能的办法，看看那些不可能的办法里有没有什么破绽，如果真地想不到破绽，那也算对得起死去的兄弟了。”
少邦向夏珞投来赞许的眼神，“第一种可能，是组织一波攻击去抢朔日帝国的军粮，但是敌人太多，粮草又被重重保护着，兄弟们吃也吃不饱，要撕破敌人的防线都很难，根本没法深入。更关键的是，就算突围抢到了粮草，也根本运不回来。”
夏珞点了点头，“那有没有可能从西面下山呢？敌军虽然三面围住我们，但是西面的悬崖峭壁却没有敌人，可不可能从这边下山借点吃的？”
少邦摇了摇头，“这里有三个问题，第一是根本没法下山，第二是很难这么快筹措到足够的食物，第三依旧是那个问题，就算能够下山找到吃的，也没办法把吃的运上来。”
“第二个问题和第三个问题，也许可以同时解决。”
少邦和独臂人同时握紧了夏珞的手，兴奋地问道，“怎么解决？！”
“让食物插上翅膀！”
“什么意思？”
“叔，大哥，你们都知道，西面悬崖下有个小县城。但是你们可能不知道的是，县府里养有一头巨雕。我上山之前，曾经和姐姐一起去看过，那只巨雕能驼得动我，起码有三百斤重，如果能筹得到粮食，那就用巨雕运送粮食，就算筹不到粮食，把那只巨雕杀来吃了，也足够山上的五六十个兄弟吃几顿了！”
“好！好！那就不用运粮食上山了，只要组织一只精锐部队从正面突围出去就行了！”
“这样又会死不少兄弟吧？为什么不从西面下山呢？”
独臂人摇头，“太难了。西面都是悬崖峭壁，像大刀削过似的，还长满了青苔，又陡又滑，想从那儿爬下去，肯定会摔得粉身碎骨。山上有个爬山虎大哥你肯定听过，是登山的好手，之前让他去悬崖边找蘑菇和野果，上面也要两三个人拿绳子拉着，换作是我，不知死了多少回了。”
“可以试试。”
“不用试，就好像此时此刻你有可能保持身体不动，让自己的脖子转三圈吗？不可能，这超出人的极限了。”
夏珞默然，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不，有可能。”
说话的人正是瘦老头，夏珞喜出望外，“叔，你是说真的吗？你能让自己的身体不动，把脖子转三圈？”
瘦老头一个爆栗弹在夏珞头上，“什么蠢脑筋！我是说有可能从西面下山。”
夏珞和独臂人都眼睛一亮，齐声问道“怎么下山？”
“要从西面的悬崖爬下去，半点可能性也没有。”
“但是！叔你快说‘但是’。”
“但是如果能御风御气，那就有一线希望。”
“叔，什么是御风御气？”
瘦老头见夏珞还算聪明，是可造之材，本来就有心要教他，于是解释道，“无论是在我们望月帝国，还是在朔日帝国，修行的人大抵可以分为两派，一派是武宗，一派是御宗。武宗注重锤炼身体，比如提升力量、速度和技巧，剑法、刀法、枪法这些通常说的武功、武艺都算是武宗；御宗注重沟通自然，通常说的御法、御决、御术这些都属于御宗，举例来说，湖泊、火焰、雷电、森林都有其各自的道，也就是有各自的规则，如果你能够沟通他们的道，掌握了其中的规则，在一个载体中与他们和谐为一，就能御外力为己用，所以才有人能出拳焚火、劈掌落雷，世间万事万物皆可御，唯有三者不可御，俗称‘三不御’。”
“哪三不御？”
“时不可御，命不可御，道不可御。时不可御，是说不能御使时间，因为从来没有谁发现过御使时间的规则；命不可御，是说不能让人死而复生、不孕产子，御使生命的规则虽然有，但没有谁成功过，反而自身受到了规则的吞噬；道不可御，意思是御使万事万物的‘道’本身不可以被御使。”
“御使万事万物的‘道’本身不可以被御使？这是什么意思？”
“只要你不是为了反对而反对，朴素地想象一下就明白了，比如我把你往前推，你的身体会往后动吗？”
“不会。”
“没错，这就是世间的因果关系，这种因果本身是不能被御使的。”
“哦，这样啊，那叔你说的‘风’和‘气’就是可以御的对吗？”
“嗯，风的本质其实就是气的流动，御风御气其实是一个意思，简单地说，就是通过沟通自己的身体和周围的风力、气流来浮空和飞行。”
“御风御气？”少邦听瘦老头讲了那么久，狐疑地看着他，“意思是你会御风御气？”
瘦老头摸着下巴，挑了挑几乎不存在的眉毛，“我会。”
“天呐，叔！你竟然这么厉害！你会飞？好像很多高手都做不到吧？我听说如果要飞，一般都得长出翅膀，叔你有翅膀吗？可不可以让我摸摸，天呐？叔你竟然会飞！”
瘦老头听着夏珞的夸奖，也没了脾气，垂头丧气地道，“臭小子！我只是会御风御气而已，虽然很不服气，但是老实说，因为很久以前受了一次伤，我现在已经无法沟通外界了。”
“那怎么办？叔你是要我学吗？”
瘦老头不情愿地点了点头头，“没错，不过很难。”
“有多难？”
“打个比方吧，你能在半个时辰之内背下两千字的文言文吗？”
夏珞倒吸了一口凉气，摸了摸脑袋，“啊，这个、那个，好像确实很……”
夏珞“难”字还没有说出口，瘦老头一个爆栗又敲在了他的额头上，“不要认怂，试了才知道。”
瘦老头把手从夏珞手中抽开，从怀里掏出一本书册，上面以篆体写着五个大字——“鹏举扶风决”，瘦老头看着这本书，脸上多了一种自豪的神情，眼里也充满了光芒，笑道，“本以为用不着就随便乱丢了，好家伙，花了我好几天才把他找出来，我刚才又在上面加了详细注解，要不是饿得慌了要让你找吃的，也不会这么便宜你，我送给你学吧！你现在只用学前三章就行，《明风》这章是基础，教你怎么感受风；《游风》这章教你引导风，《扶风》这章是教你驾驭风。学完这三章，就算你入门了。”
夏珞接过那本书，翻了一下，前三章有一百页左右，虽然大部分是图，但是注释多得密密麻麻的，虽然心里明白非得学会不可，但也希望得到别人的鼓励，就问道，“叔，就这么短的时间，我一点御宗的根基都没有，你说我学得会吗？”
“其实难的不在于你学不学得会，这本鹏举扶风决只是规则，对于初学者来说，最困难的是载体。自然好比烹饪的素材，规则好比烹饪的菜谱，载体好比烹饪的厨具。如果没有合适的载体，就算你掌握了规则，也毫无用处。所以我还得帮你作弊。”
“作弊？”
“没错，御风就好比驯兽，风也是有脾气的，如果你是不合适的载体，风就觉得你好欺负，就会排斥你，但是如果你能骗过风儿，让它觉得你不好欺负，它就会乖乖听你的话。我这有一张御风符，你把这张御风符贴上，就可以使你成为暂时的载体，风就不会排斥你了。还有一个时辰天亮，我给你一个时辰的时间，就算你资质再蠢，一个时辰也应该能学会沟通风了；如果你资质平庸，那就能学会游风，如果你天赋异禀，说不定可以学会扶风。夏珞，如果你能学会扶风，就可以从西边的悬崖下山。”
自己必须得天赋异禀才行吗？夏珞点了点头，“我一定认真学！”
独臂人这时也把手从夏珞手中抽开，拍了拍他的背，“加油，我和这位叔叔一起去策划发动一波突击，就算你学不会，我们也可以正面突围。”
瘦老头点了点头，“我们走吧，让他专心学。”
夏珞将瘦老头给他的御风符贴在胸口上，专心按照鹏举御风决的法门修行，渐渐陶醉于修炼之中。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等到夏珞感觉到有人拍他的背，才回过神来。他看见少邦和瘦老头都在他的身后，差点没忍住要和他们拥抱一下，大声惊呼，“叔你好厉害！我每次学到卡壳的地方，你在旁边居然都有注释！”
夏珞没等瘦老头骄傲一下，又惊叹道，“好神奇！”
少邦问道，“怎么个神奇法？”
“我学第一章的时候，反复学了好几遍，等到突破了最后的难点以后，渐渐觉得周围的空气好像变成了一团团看得见摸得着的棉花，又像早晨山间氤氲的雾气，然后我按照第二章的记载，通过法决操纵规则，那些风儿竟然真地听我的控制了！我应该学会第二章了！”
瘦老头心中骇然不已，“你试给我看看。”
夏珞点了点头，闭上眼睛凝神运气，右手结印，一阵强风果然向瘦老头和少邦刮去，吹拂得两人的衣衫乱舞。
“很好，”瘦老头郑重地点了点头，他万万没有想过夏珞竟然能够在一个时辰之内取得这么快的进展，其实他之前为了督促夏珞，实际上骗了夏珞一次：普通人在一个时辰之内基本感受不到气流，天赋异禀的，也只能对扶风掌握个大概，勉强可以做到让风转向，或者掀起一阵微风；但是要刮起一阵强风，却是难上加难；其实夏珞只要对第二章掌握个大概就可以完成任务了，只不过瘦老头相信“取法其上，得乎其中”，所以让他以第三章为目标……
“叔，怎么样，过了多久了？最多半个时辰吧？”
瘦老头没有答话，少邦就说道，“刚到一个时辰。”
“啊！”夏珞大吃一惊，心情从天堂跌到地狱，“我还以为才过了半个时辰！第三章我还没有学会呢！糟了！叔，天还只是蒙蒙亮，再给我半个时辰的时间，我一定……”
断臂人不知道瘦老头的真意，以为夏珞没能完成任务，又看见夏珞急得快要哭了，怕他伤心，以一种大哥哥的温和口吻安慰他道，“没关系的，夏珞，我们已经准备好发动进攻了，没事的，我们肯定可以突围的！”
夏珞拉着瘦老头的衣袖，完全没发现瘦老头还在震撼之中，“叔，拜托你给我半个时辰！我一定……”
瘦老头摇了摇头，“不用了。”
夏珞更急了，眼睛里噙着泪花，“真地，叔！不用让兄弟们冲锋，我一定行的……”
瘦老头大笑着弹了夏珞一个爆栗，惹得夏珞的眼泪流成两串，瘦老头用袖子替他擦干眼泪，笑道，“蠢材！我是说你已经做得够好了，快跟我来。”
自己做得够好了？夏珞心里犯起了嘀咕，就算自己能掀起一阵风，可是单凭这个就想从西边的悬崖峭壁下山，那是在说天方夜谭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