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冬后,城市已经开始被一轮又一轮的雾霾笼罩。郊外的空气还是很好,清溪白石,乔木高深,褐红、黛青、赤黄、墨绿的枝叶在风中交杂地飘荡。
肖桦抽出周末宝贵的时间,开车陪岑蓝前往万慈庵。车上,岑蓝告诉肖桦,她已决定解除和心视野的协议。
什么?又怎么了,出什么状况了?肖桦看了一眼岑蓝,她看上去脸色苍白,人也清瘦不少。
这些天,我给他短信不回,QQ不理,他在逼我。好,我成全他,远离这个人,也让自己的心恢复平静。
肖桦说,你再想想,好好想一想,蓝蓝,不要轻易放弃。
我不会放弃当咨询师,但是目前我这种状态没法继续,不把自己清理干净怎么做工作呢?我必须要与他有个了断。她语气坚定。
离开就是了断吗?就真能了断吗?你有没有和方德泽正式提出?
提了。
他怎么说?
他再三向我道歉,说不是有意冷落,那段时间事情特别多。我不信,坚持我的决定。他最后说:好吧,我尊重你的决定。不容肖桦插嘴,岑蓝又说:你看到了吧,他就是这样的绝情,他从来没有对我有过半份情意。他对我所做的一切,所有的关怀不过是为了心视野。他需要人才为他所用,壮大队伍。
不理你是给彼此思考和调整的时间,何况人家都向你道歉了,肖桦说;你要明确你们的走向。
不,这一切是我自作自受。你说的对,人得守住界限,否则会撞到头破血流。陶老师也说过:一切关系的不和谐,首先从自己身上找原因。我是真的痛了,累了,也醒了,迷失太久,我该回去了。
你这是赌气,不是回去!肖桦一语戳穿她的心病。
好啊,肖桦,你到底是我的闺蜜,还是他的代言人?
蓝蓝,我不能看着你往悬崖下跳!你呀,像一个任性的孩子,得不到就生气。听我说蓝蓝,你都不懂我有多羡慕你!小时候,当我早早来你家等你上学,你那年都十岁了,还让伯父给你洗脸。我站在你家门边,羡慕地看着你,我是多想我爸也能这样为我洗一把脸,哪怕一次也好!可我没有,一次也没享受过。伯父伯母太疼爱你了,你哥也顺着你,你们一家子全疼你,你要什么他们给什么。
岑蓝默然,说:是的,父亲一直疼我,不舍得让我受委屈。
所以你对方德泽更多的是情感依赖,肖桦强调;特别是去年手术后,你在精神上更加地依赖他,渴望从他身上得到类似父爱的呵护、关心、疼爱。享受小女孩的待遇。
是吗?岑蓝喃喃地反问:没有啊,我也在付出的啊,我一心只想报答他对我的好。我没有一直向他索取要回报。
是的,我知道你也在付出,在尽心回报他,付出的是真情真心。可情感这东西,一旦加深后,不知不觉会索要回报,因为付出的多。婚外情的信任关系,其实是一道万丈深渊,你们是无路可走的。你现在完全让感情蒙蔽了心,不懂当下的距离是最好的。方德泽如果一冲动,你们两家全乱了,毁了,你懂吗?说得再直白一点,粗俗一点,现在这个社会,玩女人谁不会?你仔细想一想我的话。
万慈庵。一位老者。一位面容清瞿的老者,在院子里与她们劈面相逢。青灰色呢大衣,格子羊毛围巾,头发花白,眉目浓亮。看通身的气派,不像普通的香客,也不像路过的游人。
小尼跑出来招呼,说:樊先生,您留步。师父应该傍晚就会回来的,您要不再等等吧。
我要赶晚上的班机回去,老者走到门槛前,收住了脚步。他回身望了一眼禅堂,自言自语地说:这一别,怕是再见不到了。我知道,她也不愿见我的。
主人不在,禅堂内素朴依旧。经卷竖列书架,阳光从窗棂照进来,碎碎点点,桌椅、书架、蒲团、白壁。猛抬头,见墙上一幅斗大的隶书横批:慈、悲、喜、舍。
这位老先生不寻常,是这里的贵客吧?
算是吧,他姓樊,小尼姑边给她们沏茶边说:是师父30年前的故交,据说现在定居台湾。以前也来过几次,最后一次被我们师父赶走了。我听到过他俩的对话。当时地老先生说我来看看你,只看一眼就走。师父说:有什么好看的,都一把年纪的人。然后师父狠心把他赶走了。
桌上,铺开的一幅行书册页墨迹未干,字迹秀逸,清妙,抄录的是苏东坡的《定风波》: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料峭春风吹酒醒,微冷,山头斜照却相迎。回首向来萧瑟去,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好一句:回首向来萧瑟去,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肖桦说,想必这幅字就是樊老先生所写了,可惜啊,一幅好墨宝。
小尼姑沏的茶是一道铁观音,今秋在万慈庵后山采摘,是师父亲手炒制的。茶香袅袅,茶味清醇,茶汤淡绿,但在岑蓝尝来,入口都是苦的。茶过三巡,日头往西斜,师父还没影儿,肖桦说,别等了,我看师父不会来了,改天吧。
那我去观音殿拜一拜再走。岑蓝说完一个人去观音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