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舍里，安小雅正趴在床头小桌上写着笔记，班珏在屋里小小的空间里作着踮脚旋转的动作，这是今天教的，她转了几圈，手突然打到了床柱上，“哎哟！”她痛得叫了一声，安小雅停住了笔，转头看着她道：“怎么，练了一整天还不够呀？回来还折腾？”班珏揉着手，笑道：“我基本功差，多练练。”安小雅点了点头，接着写笔记，班珏走过来坐在她旁边，“小雅，其实我真的很羡慕你和秋月，你们真聪明，老师一教就会。”安小雅没有抬头，她道：“这有什么，在文工团工作，整天也就是唱歌跳舞，芭蕾虽然没跳过，但是还是有一定的舞蹈基础的。”班珏出了一会神，道：“小雅，我想和你商量一件事……”她欲言又止，安小雅抬起头看着她：“你到底想说什么？”班珏嚅嗫道：“我想……我想……训练室的钥匙是不是在你这儿？”安小雅笑道：“原来是这样，你想到训练室去练舞呀？”班珏点了点头，安小雅止了笑，她正色道：“这怎么可以，人家会说我刚当上班长就以权谋私。”班珏急道：“不会的，不会的。”安小雅道：“怎么不会，毕竟咱们住在一个宿舍，肯定会惹闲话的，再说，训练室每天下课都打扫了卫生了，你再去练算怎么回事。”班珏道：“那我练完再打扫一次，好吗？”安小雅若有所思地看着她，班珏又求道：“好吗？小雅姐，好吗？”安小雅叹了一口气，道：“真受不了你，那这样吧，以后每天下课你来打扫训练室的卫生。”班珏笑道：“好。”安小雅从枕头边摸出一把用红毛线栓着的钥匙，又道：“你得保证训练室里每天都打扫得干干净净的。”班珏点了点头，她准备去接钥匙，但是安小雅又把手缩了回去，班珏诧异地看着她，安小雅道：“还有，你得每天早上负责帮我和秋月打开水。”班珏一把抓过安小雅手里的钥匙，道：“没问题。”她握住钥匙开心地跑出了门，在门口回过头，“小雅姐，你真好。”
这一天下课，班珏象往常一样等大家都离开了训练室，她锁上了门，一个人在训练室里练起了舞，突然，她听到有人敲门，“谁在里面？”是雷老师的声音，她吓得不敢作声，偷偷走到门边，她希望雷老师没有听到回答就会离开，但是敲门声越来越急，然后一把钥匙打开了门，她低着头叫了一声：“雷老师。”雷山愣了一下，他以为是哪一个调皮的学生故意不开门和他开玩笑，结果里面竟是班珏，这个他心目中一直很内向的女孩，他走进门，随口问了一句：“你在里面做什么？”班珏嚅嗫道：“我……我……”雷山并没有在意，他只是要拿他忘在训练室里的笔记本，每天晚上他都要备一下课，他看到桌上放着他的笔记本，他走过去拿起，但是旁边桌上的另一个笔记本引起了他的注意，笔记本打开着，里面很仔细地记上了他上课所说的训练要领，旁边甚至还画上了一个小人做着舞蹈动作，他抬起头道：“你在训练室里练舞？”班珏一直站在门边，她道：“嗯。”班珏突然走近几步道：“雷老师，你千万别怪安小雅，是我让她把训练室的钥匙给我的，这都怪我，”她的声音低了下去，“我的基本功差，只有多练练，宿舍太小，又影响她们休息……”雷山看着她，没有说话，班珏又急道：“雷老师，求求您了。”她的眼眶红了，眼神里带着乞求的神色，雷山笑了，他柔声道：“我怎么会怪你？你这样刻苦练舞，我很高兴，我也不会怪安小雅，她在帮助她的好朋友。”班珏感激地看着他，又叫了一声：“雷老师。”雷山摆了摆手，他拿起桌上的笔记，道：“你的笔记记得真好，我还从来没见过记得这么好的笔记。”班珏的脸红了，她垂下了头，低声道：“记得不好……”雷山笑道：“这还记得不好？这简直可以拿来当教材了。”班珏没有说话，她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雷山看着她别在耳后的两颗黑色发针，她的耳根都红了，“这个女孩子，性格过于腼腆了。”雷山看了看窗外，夕阳正慢慢沉下去，他突然道：“你还没有吃晚饭吧？”班珏“呀”的一声，她跑到门边，拿起倚在门后的拖布，在门外的洗手池里涤净拧干，然后拖着训练室的地，雷山也帮着她抹着桌子上的灰尘，班珏拖完了地，又抓起抹布，拧得干干的，然后跪在训练室那一块用练舞的漆木地板上，使劲擦着，木地板很大，几乎占了训练室的一半，雷山把室内的小桌摆整齐，他若有所思地看着她，突然问道：“这段时间教室里的卫生都是你打扫的？”班珏没有回头，她道：“嗯。”她正仔细地擦着地板上的一小点污渍，用嘴冲着地板哈着气，然后再用抹布使劲地擦，好一阵子，她才站起身，满意地看着光亮的地板，她转身看着雷山，她的脸因为这一阵子的忙碌显得通红，鼻尖上沁出几颗汗珠，她微微喘着气，道：“谢谢您，雷老师。”雷山笑了笑，没有说话。
班珏拿起桌上的笔记，放进她的书包，两个人出了训练室，班珏用钥匙锁上门，她象一个小孩子一样把钥匙挂在脖子上，然后抬头对着雷山，道：“谢谢您，我走了，雷老师。”她急急地跑开了，雷山看着她的背影，突然喊道：“等一等！”班珏停住了脚步，她转身不解地看着雷山，雷山快步走到他面前，把手伸在她面前，道：“你这会去食堂，哪还有什么吃的，到校门口的小店去买点吧。”班珏低头看他手里的东西，原来是一斤粮票，她抬起头，脸上一抹红晕，她道：“不，不，我有钱的。”她转身又跑开了，跑了几步，回过头来道：“谢谢你。”
雷山看着她的背影，慢慢把粮票放回胸前的兜里，他注意到她最后并没有说“谢谢您”，而“谢谢你”，这让他感到和这个女孩之间多了一些亲切感。
班珏坐在床头上，食堂早就关了，校门口的小店也因为学校放假没有开门，她什么也没吃到，安小雅又在写她的笔记，苟秋月躺在床上看着书，她嘴里吹着口哨，是苏联歌曲“三套车”，班珏曾经很惊奇苟秋月会吹口哨，她觉得吹口哨应该是男孩子的举动，但时间一久，也就见怪不怪了。苟秋月看了看班珏，她突然扔下书，翻身坐起，在床着的小桌抽屉里摸索着什么，她走到班珏前面，“班珏，和我散会步去。”班珏一愣，她道：“不，我不想去。”她今天确实累了，而且这会还很饿。苟秋月拉起她，“走，屋里这么闷，出去透透气，我还有话和你说呢。”她不由分说地拉着班珏出了门。一直趴在桌上写笔记的安小雅抬起头，看着她们的背影。
天已经黑了，但是月色很明，苟秋月一直把班珏拉到操场边的一棵大树下，班珏不解地看着苟秋月，她道：“秋月，你要和我说什么话？”苟秋月突然笑了，她从裤兜里掏出什么东西，塞在班珏手里，“拿着。”班珏抬起手一看，是几块饼干，苟秋月道：“我在食堂没见着你，回来又见你放下书包急急地出去，肯定是去食堂了，后来又见你出校门去了，现在校门口哪还有卖小吃的，灰溜溜地回来了吧？”班珏有些感动，她道：“秋月……”苟秋月摆摆了手，她道：“吃吧，吃吧，也只能暂时顶住一下饿，我也只有这几块了。”她从兜里又拿出了什么，“嚓”地一声轻响，一团小小的火光亮起，是一根火柴，苟秋月把火柴凑近嘴，她的嘴里叨着一支细细的过滤嘴香烟，班珏吃惊地看着她，道：“秋月，你在吸烟？”苟秋月把手里的火柴摇灭，扔进草丛里，她吸了一口烟，看到班珏惊奇的样子，笑道：“无聊的时候吸一支，也没有什么瘾，不过只能偷偷地吸，特别是要背着我爸。”班珏咬了一口饼干，用唾液润湿，慢慢吞了下去，苟秋月笑着看着她，她叨着烟的样子另有一种娇俏，班珏突然伸手从她嘴里拿下烟，扔在地上用脚踩灭，道：“秋月，别吸了，吸烟不好的。”苟秋月一惊，班珏看着她，一阵微风掠过，地上的树影摇动，几只蝉争相鸣叫了起来，惊啾刺耳，苟秋月叹了一口气，突然道：“班珏，这几天我的开水是不是你打的？”班珏吃着饼干，道：“嗯。”苟秋月看着她道：“为什么？”班珏避开她的眼光，道：“没什么，我起得早，就一块打回来了。”苟秋月道：“三只温瓶？你一人提回来的？”班珏道：“嗯。”苟秋月突然握住她的肩头，道：“不是这样的，你告诉我，是不是安小雅让你打的？”班珏躲闪道：“不……不是的……”苟秋月道：“你不说我也知道，肯定是她！我去问她！”她拔步要走，班珏急忙拉住她，急道：“是小雅答应我在下课后可以在训练室里接着练舞，我主动说的帮你们打开水，秋月，你别……别去问她。”苟秋月拉开班珏的手，她叹了一口气，靠在树上，她道：“班珏……”她看着头顶的月亮，月光下的她很美，班珏有点着迷似的看着她，苟秋月道：“班珏，虽然你比我大几个月，但是在我心里，我一直把你当小妹妹，因为你就像什么也不懂似的。”班珏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苟秋月又幽幽叹了口气，她象在和班珏说话，又象在自言自语，“我是家里的独生女，妈死得早，从小我也没有什么好朋友，上了中学以后更是，同学们都捧着我，我说什么，他们也不会反驳我，因为我有一个好爸爸，但是，一个人如果没有一个真正的朋友……”班珏轻轻拉住她的手道：“秋月……”苟秋月道：“咱们虽然才相处不到一个月，但是我觉得你才是我的好朋友，因为你对人真的很好。”她转身看着班珏，接着道：“你对我是真正的好。”班珏张了张嘴，苟秋月拦住她的话头笑道：“你不觉得吗？那只是因为你对谁都打心眼里的好。”苟秋月又叹了一口气，她缓缓地道：“班珏，你太单纯了，也太善良了，在现在这个时代，太善良了并不是什么优点。”班珏笑了一笑，她咬了一大口饼干，嚓嚓嚓地嚼着，苟秋月突然看着班珏的眼，正色的道：“咱们是好朋友？是不是？”班珏笑道：“那当然啦，咱们一直是好朋友。”苟秋月道：“咱们要永远是好朋友！”班珏点点头道：“咱们要永远是好朋友。”苟秋月握紧了班珏的手，她拉着班珏坐在树下，她道：“可惜咱们演出之后就要分手了。”班珏咽下嘴里的饼干道：“那咱们不是还在一个城市里么？你闲了可以来找我，我闲了也可以来找你。”苟秋月道：“那如果你或者我去了很远的地方了呢？”班珏犹豫了一下，道：“那我只要有时间肯定也会来找你！”苟秋月道：“真的？”班珏点点头，她伸出小手指，道：“一言为定！”苟秋月也伸出小指，和班珏的小指勾在一起，摇了几摇，笑道：“一言为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