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以后。
我在街边租了一间门面房,开了一家专卖牛仔裤的小服装店。连进货带销售就是我一个人。
经人介绍,我有了女朋友。开始她父母不同意,嫌我没正式工作,也没有钱。可她立场坚定,铁了心要和我在一起。她父母拗不过她,也勉强同意了。
她本来在一个家纺店做营业员,跟我交往了一段时间以后,辞了工作,和我一起经营着我们俩的牛仔小店。
她也问过我,以前谈没谈过女朋友之类的话。我总是笑而不答。逼急了,就说谈过,谈过五十多个呢!
······
“钟文!”
我正在擦店里的玻璃门,听见有人叫我,转身一看,王涛。
”董磊说你在这儿,果然是。“他笑着,还是龇着他那硕大的、兔子一样的门牙。
我请他到店里坐。
女朋友见是我的熟人,打过招呼后,就去隔壁的鲜花店,找那里的小姑娘聊天去了。
“······牛仔裤,还是老本行。”王涛坐下,上下左右的看着。
“你怎么样?”我问。
“这不成完人了吗!”
“完人?”
“不是有位伟人说过,没有住过监狱的人,不是一个完整的人。——这回我完整了。”
我笑了。
“这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行千里。“王涛说,”那天见到董磊了,头一句就是’你出来啦!‘我说,你怎么知道我进去了?他说不但他知道,咱们同学全都知道了,我判了半年刑,原因是把邱云她爸爸给打了。“
“你咋也不能打邱云她爸呀,下手还那么重,耳膜穿孔啊!”我说。
“那天喝了点儿酒,我要找邱云说事儿。她爸挡在中间,推推搡搡的,差点儿把我弄倒。我急了······天地良心,就一下,谁知道他怎么就耳膜穿孔了呢?“
“······那你现在跟邱云怎么样了?”
“早就没联系了。她去山西了。——你不知道?她一直没跟你联系吗?“
“不知道。没有。”我说。
“还是当二奶。······你猜,她现在给谁当二奶?”
“谁?”
“你猜吗,你见过的。”
“这哪猜得出来?”
“就是那个老西儿,煤矿出事故来咱这儿避风的那个。”
“跟建发、葛义他们一块儿打牌的那个?”
“对······对,就是他!”
“那······看上去差不多有六十了吧?“
“没有也得五十多。”
“邱云会跟他?······那会儿邱云不是还说最烦他了?”
“哼——”王涛冷笑一声,“是,烦他。可不烦他兜里的钱啊!······他们早就背着我勾搭上了。”
“想不到······真想不到。”
“她离婚也不是因为我,是她老公领别的女人回家睡觉,被她摁住屁股了。——这也是我后来才知道的。······什么TMD初恋情人,呸!”
“你是怎么知道她去山西的?“
“葛义跟我说的,他们一直都有联系。葛义还去他们那儿玩儿过呢。”
我突然想起来,当年王涛要把邱云卖到山西的事儿,不由得笑了,“你原来还说把邱云卖到山西呢,这回人家真的奔那儿了。”
“靠!”王涛摇摇头。
“那葛义怎么样,还是经营着他的南海夜总会?”
“南海因为涉黄被查封了,不过葛义没事儿。他那还不是风头一过,换个地方、起个别的名字就又开张了。”
“那刘志强呢?”
“志强,他快恨死我了。”
“······”
“他不是买了建发的那个面包吗?谁知道那是辆盗抢车,据说车上还有人命呢!建发他们原来的案子犯了,建发、大刚他们那一帮,一个不剩,统统都进去了。要不是一口咬定是从我这儿买的,志强这回,估计警服都得被扒喽。“
“这是志强跟你说的?”
“哪儿呀!前几天,刑侦上专门把我弄去。我心想,我又有啥事儿啦?谁知道是问我建发那辆面包车的事儿。······从志强出事,我和他一直还没见过面呢。估计他也不想见我。“
······
“真是说嘴跌嘴。”王涛说,“那时候我还说,别看我从小爱打架,可是从来也没受过伤,也没进过号。这下好了,在加力,伤也受了;因为邱云这事儿,号也进了。”
“······那会儿你不是跟我说,要从银行弄一两个亿出来,然后去美国。怎么没下文了?”
“双规了,杨行长。”王涛说。
“双规?哦。——那豫龙汽修厂呢?“
“垮了。我一进去就不行了。当时还欠工人两个月工资,还有你走后,小郭、老徐他们入股的万把块钱。厂里的工具、设备,废铜烂铁,他们都拿走了。最后要把那两台举升机拆下来卖了。人家原来豫龙汽修厂的主家儿不愿意。还差一点儿打起来。“
“为什么?”
“那是人家的东西。我租赁场地的时候,人家本来就有,你要拆走,人家当然不干啦!旁边的小卖部是他亲戚。听见这边闹腾,一打电话,原来的主家儿跑得飞快就来了。······还有那些配件商。去早的,把沙发、老板台、老板椅全都搬走了。去晚了,啥也没有。“
“那一大缸热带鱼呢,谁搬走啦?”
“死了。早就死了。有一次停电,一晚上死得一条不剩。就是不知道,我那个大鱼缸便宜谁了。”
······
“你在这儿开店多长时间了?以前也在这儿走过,怎么没看见呀?”王涛问。
“也有几个月了,可能你不注意。我也就碰到过一次董磊。他跟他女朋友一块儿逛街呢。还是我先看见他,叫他的。······哦,对了,董磊跟你说没?蒋小元离婚了。”
“说了。而且还跟我讲了他们的‘光荣事迹’。那么可歌可泣的爱情故事,到最后也是这个结局。“
“我和董磊还感慨呢,我们还没有结婚呢,他可离婚了。······现在蒋小元可发了。原来班上就他是农业户口,跟低人一等似的,上个技校都不包分配。现在,他们那儿城中村改造,拆迁一赔偿,那是要钱有钱、要房有房。“
“要不然男人不能太有钱,有钱就离婚。”
“也不能这么说。蒋小元和他老婆离婚,到底是因为什么?离婚这事儿,只有两个当事人清楚到底什么原因。别人,都是瞎猜。”
“那是。”王涛说,“——那你什么时候结婚啊?”
“打算明年。”我说,“——对了,光顾说别人了,还没问你媳妇呢,林霞现在干什么呢?”
“她能干什么呀?在家呢,还那样。我妈退休了。她在家整天陪着我妈,这下放心啦!”
“怎么?”
“没人跟她抢老公了呗!”
······
后来,林霞给王涛生了一个儿子。
王涛还是整天不着家。他游走于各大4S店与汽修厂之间,都是当经理、厂长什么的,成了一个汽车修理行业的职业经理人。可惜,在哪儿也干不长。用王涛的话说,任风云变幻,他依然笑傲江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