晃眼的路灯总让人昏昏欲睡。这辆老式的出租车经已有些年岁了,老的就像此刻的我一样,还有街边流浪的老狗。我将车停在巷子的角落,看见那条脏兮兮的东西,正在翻着沿街垃圾箱里的剩饭残羹。那狗仿佛注意到我的存在,投来一阵乞怜的目光,它大概是知道从我身上得不到什么,转过身去,翻着垃圾。
我和它一样,又不知道该去哪里。这偏偏不过是无数夜晚里,极普通的一个。车继续往前开,经过那个经常堵车的大桥。除了流浪的人,也看不见什么身影。今天没载到几个客人,我便要向城市的中心驶去。只不过是靠近了中心,一霎眼路灯仿佛都变的更加明亮。巨大的华灯将夜里照的和白天一样明亮,昏暗转瞬就变成了通明。
前面的出租车在一座楼下排起了长队,在各样女人的搀扶下,楼上下来了各种的男人。前些天我好像也在这儿见过那个大腹便便的男人,还有那个腰肢招展的女人。出租车一辆接着一辆驶走,将这些人带回他们自己的生活。很快将要轮到我的车。我开始祈祷上车的不是一个醉醺醺的老男人。
“砰”的一声,车的后门被拉开了。上车的是个女人。街灯闪烁了几下,我没有看清她的样貌。一个男人从楼上追出来,挡在我的车前。那女人用急促的声音说道,“司机,快开车,快走。”那时我大概明白了什么,一脚油门冲了出去。我隐约听到那个男人在对着我叫嚣,而那些秽语就同这地方一样,离我越来越远。
“你要去哪儿?”我问。
“让我想想,”那女人说着,“我从家里逃出来,不能再回去那个地方。”
“为什么要从家里出走。”我好像有些喋喋不休。
“我不想上学了。我受够了学校,小学,中学……”那女人开始哭,从后视镜里看过去,她更像是在撒娇。“我不想再去高中了。”
“你还那么小。”
“十五岁。”她说着,浓妆和香水味掩住了她应有的青葱气息。
“可该送你去哪儿呢。”
她往我手中塞了几张大额的钞票,“我想看看这座城市。”
我们一直在城市里兜圈,从旧城区,到新建的商业区。车内混杂着各样的味道,除了发动机的声音,再听不到其他喧嚣。她开了窗,点了一根烟,又递给我一支。
“为什么不回家。”我就像是多事的大妈,“你叫什么名字。”
“朱迪。”她说。
她渐渐和我攀谈起来,我从她的口中听到了和那些女人一样的抱怨。朱迪有着和她们一样的秘辛,却带着和她们不一样的气息。她像个孩童般像装作一副成熟的模样,却在我眼中那丁点还未没消化的幼稚无处遁形,将她显得格外可爱。
“那么朱迪,你有什么打算。”
她望向窗外,风吹过她额头的头发,那刻我能感觉到,她是不属于这里的。不属于这样一个浮躁的城市,更不属于这些浮夸的人群。我能想象到她背着包,进出校园的样子。
“去那儿!就去那儿!”我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见远处葱郁的树林后,一个巨大的摩天轮。我多年没有再去过那里,大概是因为我不再是个孩童。可朱迪却让我找到借口,在这样还可以再去那里游乐。
游乐场关了门,我陪她坐在长凳上。摩天轮就在眼前转动,让我想起了儿时喜欢的女生。可那摩天轮每转一圈,我便老了一岁。我们聊着,笑着,直到天边渐渐亮了起来。
我带着朱迪去了我经常去的那家早餐店,让我兴奋的是,她终于答应我,让我送她回家。她喝了一大碗汤,吃了很多早点,看着她的样子,我就像是将要送她去上学一般。
将她送到她家门口的时候,我将那些她塞给我的钱都给了她。她推脱了。
“这是你在这儿赚的最后一次钱。”我说,“我会一直盯着你的。”
“好。你答应我的,如果我回到学校,你每周五都会来接我!”她俏皮的说。勾住了我的手指。
我知道我是没有错的,她还在那个年岁。我答应了她,心里停不住的悸动。朱迪从那时开始,就像是我在这座城市里唯一的牵挂一样。当我的车继续行驶在路上,看着各样的学生进出学校,我都会想到她。可我不能再见到她。我不知道我该以什么样的身份见到她,而最重要的是,我始终没有遇见一个人,可以改变我的生活。
可是我真的很想她,很想朱迪。我想她哭花的浓妆,想她无瑕的笑容。
这件事经已过去了两年,昨晚,我再次遇见了朱迪。
她搀着一个醉鬼上了车,那个中年男人将她搂在怀里。她认出了我,却没有打破沉寂。
我从后视镜里恰巧与她对视,又是我先打破了沉寂。
“你好,朱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