蕙心宫。
日上三竿时,宫女们备好的洗脸水冷了又换,换了又冷,反复了好几次后,卧室里还是没有动静。宫女们索性抄着手聊起天来。
大家正聊得兴起,卧室的门静静地开了。云妃穿一件金丝滚边的红色锦袍出现在门口,一头乌发在头顶盘成一个回心髻,在发髻的两个盘拧处分别插一根红色的玉簪,未施脂粉的脸素净、平淡,一双秀目深不见底。
宝珠惊讶道:“娘娘,您自己梳的?”
云妃点点头,脸上浮现一丝笑意:“宝珠,洗脸水准备好了吗?”
宝珠正欲启口,身后传来宝莲的声音:“娘娘,水在这里。”
云妃冲宝莲点点头:“好吧!我们快点!本宫等会要拜见皇后娘娘。”
宫女们一顿忙碌。
须臾,一切停当,薄施脂粉后的云裳花容月貌,行动处风情万种,回眸间顾盼生辉,举手间韵味十足,投足间若有所思,从容似一根幽兰,淡定似一支翠竹。
宫女们惊呆了,目不转睛地盯着云裳,眼睛里写满了惊叹。
“云妃,怎么不等朕?留朕独守空枕。”卧室里忽然传来了皇上的声音。
云裳的脸色春水微漾般,稍稍变了变,很快又恢复了平静。她转身进入卧室,朝那个度自己为女人的君王走去。
一夜春风抚嫩柳,枯木逢春发新芽。在温柔羞涩里寻找到久违的淋漓酣畅后,忽必烈搂着羞羞女儿态的云妃,呼呼大睡,傲视天下的帝王之面上露出了少见的温柔体贴。
经过整夜无梦的酣睡之后,忽必烈睁开了双眼,神清气爽,精力充沛。他伸手摸摸,发现云妃已经人走枕空,留下自己孤家寡人一个。不知怎么的,贵为帝王的忽必烈心中竟有一丝失落,像个不经世事的毛头小子似的大喊了起来。
云妃来了,亭亭地立着,著了新妆的模样娇柔明媚。
看着面前这个仿若仙子的女人,忽必烈一时迷醉,心中的热情在爱火汹汹中奔放成难以抑制的欲求,他欠身伸手,云妃滑进了那双指点着天下、指挥过千军万马的有力臂膀里……
鸳鸯贪欢,蝴蝶恋舞,时间在阴阳交融的似水柔情里一秒秒地流逝着……
重新洗漱、重新梳妆后的云妃赶到坤德宫时,已近晌午。
坤德宫里早就济济一堂,延春宫的其他妃嫔早就等候于此,既是为了晨拜察必皇后,又是为了一睹云妃的仪容。昨日一瞥已是惊鸿,心有不甘又心存好奇的妃嫔们想在白天的阳光里再做仔细端详。妃嫔们先还端着意欲在皇后的面前表现出自己的涵养与气度。然而,一个时辰过去了,两个时辰过去了……,大家一直等了四个时辰,还不见云妃的人影。妃嫔们开始骚动起来,各种语言如飞离蜂箱的蜜蜂嗡嗡嗡地在坤德宫乱叫:
“都什么时辰了?太不把皇后放眼里了。”
“贪点就算了,这么长时间贪着就是贪得无厌了吧!”
“我们姐妹刚入宫时,谁不是到点就起身,到时就晨拜?这个云妃太狂了吧!”
“皇上再宠溺,做妃子的也不能放肆无礼!不然,要后宫的规矩干什么呀?”
“皇上也是的,今天不早朝了吗?”
…………
妃嫔们东一句西一句地抱怨着、挑拨着、戏骂着……,坤德宫里乱成一团。
察必皇后皱着眉头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心里烦躁不安。她相信云妃的品行端正,更清楚皇上的贪恋与一时的无度。在皇上面前,一个还是女孩的妃子除了顺从还有什么选择?她明白云妃的无奈,更理解云妃的身不由己,但是,后宫有后宫的规矩,如果所有的妃嫔都这样坏了规矩,后宫将乱成什么样子?所以,从这个角度看,她又实在不好袒护云妃。
就在这时,一个柔媚清亮的声音高高地压住了全场:“有什么好抱怨的?谁没有过好时候?都安静点,这里是皇后的坤德宫,不是你们撒欢的地方!别以为皇后仁德,你们就可以放肆!谁不愿等,谁先回去得了!”
察必皇后欣赏地听着,脑海中突然冒出了一个念头:就是她吧!
说话的是她的亲妹妹南必。在察必骑马射箭、驰骋疆场的时候,南必跟着后母生活。后母私心很重,对自己的孩子百般宠爱,对南必却不管不问,南必在缺衣少食与缺少关爱里度过了童年时光。察必嫁给草原英雄忽必烈之后,就把亲妹妹南必带到了身边。后来,忽必烈成了大元的皇帝,南必也成了忽必烈的王妃。
察必的身体已经不堪后宫的繁重事务,她一直希望能物色一位德仪双馨的后宫翘楚减轻自己的负担,但是包括南必在内的每个人身上都有这样那样的瑕疵,这一直让她举棋不定。
现在,看到南必挺身而出,力压全场,她觉得还是自家妹妹好,何况她还心存私念:如果妹妹掌权,即使有一天自己不在了,妹妹总会帮助实现自己的夙愿,辅助自己的儿子真金太子登上皇位。
所以,此刻,她打定了主意:让南必代替她管理后宫。打定主意后的察必环视全场后,轻轻咳嗽两声后,说道:“南必贵妃说得对!坤德宫不容人论及是非,更不容人放肆!各位请谨言慎行,别有失皇家的气度。”
察必皇后话音刚落,云妃仪态万方地走进所有人的视线。她步履从容,神情淡定,双目里含一缕春风,眉宇间隐一息愁丝。
全场顿时鸦雀无声,大家屏息注视,心里涌起自惭形秽的惴惴不安。
云妃走到皇后面前,轻拎袍角,端端正正地一跪到底:“云妃拜见皇后娘娘!”
察必昨天就喜欢上了云妃的媚儿不俗、美而不艳,今天,当她看到云妃卑不亢、礼数周全的端正大气时,心里愈加的喜欢,这种喜欢了还带了一层倾慕。她定了定神,一边温和地回应道:“妹妹快起吧!”一边面向晚凤吩咐道:“快扶云妃回座。”
原来,为了便于管理后宫的妃嫔,坤德宫特别设了这么一间请安房。在这间请安房里,后宫的每一位妃嫔都有自己的专座。昨天,察必就让晚凤为云妃准备专座。云妃是新人,而且又仅仅是个妃子,所以她的座位就排到了后面。
听到皇后的吩咐后,晚凤引导云妃坐到专属她的位置上。云妃落落大方地坐了下来,双眼注视着前面的皇后,专注而有礼。
察必看了看突然安静的各位,满意地笑笑,开口道:“大家等得久了,心里肯定有点嘀咕。不过,今天是云妃的晨拜,大家还是相互认识一下吧!”说着,她对南必说:“南必妹妹,你来介绍吧!”
南必满面春风地站了起来,对云妃道:“妹妹,我先介绍自己吧!我叫南必,是察必皇后的妹妹,以后你直接叫我南必姐姐就好了。”
云妃急忙起身,笑容满面道:“姐姐好!”
南必点点头,开始把后宫的妃嫔们一一介绍给云妃。云裳一面笑,一面行礼,一面默默地记住各位的体貌特征。
等到所有的人都被介绍完毕后,云妃对着全场的妃嫔深深行了一个大礼,口气诚恳地说道:“姐姐们,云裳刚进宫,有太多的不懂,请姐姐们多指教!”
云妃的话让在场的不少妃嫔重新找回了自信:年轻貌美在后宫并不占优势,后宫的学问高深着呢!保不定云妃你就会栽个大跟头。
察必皇后示意云妃坐下后,口气突然变得严肃起来:“今天,各位除了晨拜,还得听哀家宣布一件事。”
下面的妃嫔面面相觑:什么事?
察必继续道:“哀家年岁已高,身体欠安,对后宫的诸多事宜力不从心,皇上早就希望哀家找人相助。一直以来,哀家希望为皇上多点分担,所以一直硬挺着。现在,哀家实在无能为力了,所以物色了一位各方面都很不错的人选替哀家分忧解难。”
下面的妃嫔喊成了一条声:“谁?”
察必笑了笑,一字一顿地吐出了五个字:“南必南贵妃!”
妃嫔们突然封口,请安房里安静得只剩下了呼吸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