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姜文焕骑马进城造成的混乱场面,其实每个人心里都是不赞同的,尤其是那些受到惊吓的臣子们,本来他们对于这位小侯爷不分青红皂白就率兵围城的举动就不是很瞧得上,嘴上虽然不说,但是心里几乎都认定了这位是个没脑子的,尤其是经过刚刚的“马踏事件”,在场的所有臣子都认定了他是个蠢材,只是可惜了戎马一生的九候了,弄不好这最后的一根苗也保不住了,因此,当子辛满身杀气的走向姜文焕的时候,诸位大臣们都默叹了一句果然如此,却没有一个人上前阻拦。
倒是一直注意着子辛一举一动的妲己,见他的神色不对,赶忙上前了两步拉住他的胳膊,很是紧张的问道:“你要做什么?”
子辛看到拉住自己的是妲己,那周身的杀气稍稍的散去了一些,但是气势仍旧迫人,“妲己,你松手,我要为我无辜的臣民讨回公道。”
听到他这样说,妲己反而抓得更紧了,“臣民无辜,你要讨回公道我不拦着,但事情总归有个先来后到,姜文焕今日的所作所为确实过了,但你别忘了,人无信不立,先解决了昨天答应他的事情再算账也不迟。”
子辛听了妲己的话之后,深吸一口气强忍下心中的怒火,又瞪了姜文焕一眼才转过脸去,对着妲己笑笑,“今日多亏有你。”
在场的那些臣子们,看到子辛居然因为苏妲己简单的几句话就散了脾气,一个个的都张大了嘴巴,伸手揉揉眼睛,简直不敢相信他们看到的,因为以前子辛发脾气的时候,就算是五六个侍卫同时上前都拉他不住的,没想到苏妲己一个小小的弱女子,居然三言两语的就让子辛服服帖帖的,在他们的心中,立马把妲己的地位向上抬高了不止一点,就凭着她这个本事,那王后之位非她莫属啊。
妲己在子辛的胳膊上拍了两下之后,向前两步站在了姜文焕的对面,上下打量他一遍之后,摸着下巴若有所思的说道:“瞧着也不傻啊,怎么做出来的尽是些冒傻气的事儿?”
子辛自小开始习武,又特别的喜欢骑马游猎,那体格壮的,虽说赶不上一头牛但也差不到哪里去,再加上他刚才怒火中烧,打向姜文焕的那一巴掌半点儿都没有收敛,可以说是用了十分的力道,因此,姜文焕这位养尊处优的小侯爷就觉得脸上一阵剧痛传来,当时就蒙了,到现在还没有回过神儿来呢。
妲己看他伸手捂脸一副不知神游何处的样子,翻了翻眼睛,一巴掌拍在他的肩头,“小侯爷,你想什么呢?”
姜文焕在这一拍之下成功的回魂,素来不喜和别人有身体接触的他一个抬手就挥开了妲己拍在他肩膀上的手,特别嫌弃的说道:“别碰我!”
怎料妲己还没有反应过来,子辛就又开始酝酿低气压了,带着黑云压城的气势瞪向他。
昨天差点儿被子辛给掐死,今天又挨了他用尽力道的一巴掌,姜文焕从心底里对于子辛惧怕了起来,现在看到他盯着自己的脸色不善,便忍不住向后退了退。
子辛对于他的举动十分的不屑,“率兵围困皇城,马踏长街惊扰百姓,我还以为你真的是那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儿呢。”
妲己左瞅瞅右瞧瞧,便站在中间和稀泥,伸手指着子辛说道:“姜文焕,既然你认定他是害死你父亲和姐姐的凶手,最好能有拿得出手的证据来,否则的话,污蔑大王这种罪名,那可是砍了你的九族也洗刷不掉的。”
就在这时候,被子辛亲手扶起来的那个老伯搬了张椅子过来,放到子辛的面前,憨笑着请他坐下。
子辛对着他拱拱手,道了声多谢,自己并没有坐,而是把妲己给摁坐了下去,“你胳膊上有伤,坐下歇歇。”说完这话的子辛,又瞪了姜文焕一眼,因为他刚才拍的正好是妲己有擦伤的那只胳膊。
姜文焕缩了缩脖子,有些委屈的说道:“我又不是故意的,没看到她胳膊上有伤,再说,是她先拍我的。”
子辛侧身一指,“那这满大街的百姓你可看到了?!”
姜文焕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就见那边的所有人都在看他,无论是经过刚才的那场混乱受了伤的,还是那些运气较好躲过了一劫的,看向他的眼神儿都像是在看仇人一般,尤其是那个还抱着襁褓的老妈妈,要不是身旁的人死拉着她,看那立马就能冲过来咬上自己一口,姜文焕再次向后缩了缩身子,但是身后空空无所依靠,他忽然就想起了以前,每次自己做错事被父亲责罚的时候,都会有姐姐或者是母亲将自己护在身后,护的紧紧的,可是现在,别说是有人相护了,就算是他想要受到父亲的责罚都不可能了。
眼看着他的眼圈一点点的变红,子辛在心里头也叹了一口气,缓了缓语调,但气势仍旧不减,“你认定孤王是杀害你父亲姐姐的凶手,拿出证据来,只要证据确凿,孤王马上抵命给他们。”
姜文焕眼光中的委屈受伤可怜神色一点点的散去,抬眼看向比自己几乎高了一个头的子辛,一字一句的问道:“我父亲姐姐两条命,你才一条,怎么抵?”
“那就要看你如何让孤王死上两次的本事了。”
看到子辛毫不在意的神情,姜文焕邪挑着嘴哼了一声,伸手一指妲己,“我要她给我姐姐抵命。”
子辛的两道剑眉骤然一竖,大声斥道:“放肆!”
“天下人谁不知道苏妲己才是你的心上人,焉知你不是为了她才杀掉我姐姐这个上天选定的碍眼无辜之人!”
那些臣子们闻言纷纷摇头,叹息这九候那么聪明的一个人,怎么就教出了如此蠢笨的儿子来,这种无凭无据的话也敢信口胡说。
妲己坐在椅子上,很是无奈的摇头,“哎呀,我这个冤大头可真是没抓着狐狸还那什么,我说姜文焕啊,咱们也别再废话了,有什么用啊,你要是有证据就赶紧的拿出来,解决了事情我们好散场啊,这大中午头儿上的,为了你家的事儿,大家伙儿可都还饿着肚子呢。”
姜文焕怎么都没有料到妲己说话居然是这个调儿,很是没好气儿的白了她一眼,对着伸手的手下一摆手,“来人,去带姜环来。”
妲己一下子来了精神,“哟,证人是吧,你说他姓什么不好呢,偏偏要和小侯爷你一样姓姜!你确定他是证明我们有罪的证据,而不是你从来坑害我和大王的陷阱?”
妲己此话一出,围观的人们顿觉大有道理,点头之余便你一言我一语的议论了起来,看向姜文焕的目光都带着浓浓的怀疑。
姜氏小侯爷被周遭的议论之声气得满脸通红,一伸手指着妲己骂道:“你这个女人,不要仗着有大王给你撑腰就欺人太甚!”
妲己一下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仰着语调又“哟”了一声,毫不客气的在姜文焕的心火上浇油,“小侯爷你这算是恼羞成怒吗?难不成,真的被我给说中啦,那姜环就是你用来诬陷我们的?”
子辛无奈的伸出手来将妲己拉到身边,“行了,我知道你无辜受累心中不平,放心吧,不还了你的公道,别说我这里了,相信在场的任何一个人都是不愿意的,你就不要再添乱了,喏,御医们都过来了,去让杜康给你仔细瞧瞧胳膊,伤到了筋骨可就麻烦了。”
其实看着妲己那活蹦乱跳的样子子辛就知道那道伤口并无大碍,虽然说大家现在都认同了她“大王心上人”的身份,但是,毕竟那都是虚的,实在的就是她是降臣之女,在朝堂之上并没有任何后盾可以依靠,而且眼见着姜文焕将她给拖下了水,子辛不想让她跟此事有太多的牵扯,因此就想将她给打发到一边儿去。
妲己撇撇嘴,对着子辛悄悄的伸了伸大拇指,用只有他们两个才能听到的声音说道:“你可真够很的,简单的一句话就将所有人拉到了你的战线上,可怜那没娘的小侯爷,老天保佑他可别被你玩死了。”
子辛挥手阻止了那些要行礼的御医,吩咐他们赶紧去治疗那些受伤的百姓,并把妲己推了过去,转头看向姜文焕,没有任何情绪起伏的问道:“那姜环是何人?”
姜文焕心中反感子辛问话的语气,但是形势比人强,他又不得不答,只好很没好气儿的说道:“是我爹的贴身护卫,幸亏上天护佑,侥幸从你的手底下逃过一劫。”
子辛往椅子上一靠,姿势慵懒却又从上到下都环绕着难以让人忽视的帝王之气,像只蓄势待发的豹子,“既然是你爹的贴身护卫,就应当与你爹形影不离才对,那孤王就纳了闷了,为什么九候这么厉害的人都被人先毒后杀丢了性命,他却全身而退了。”
姜文焕将子辛的话在心头过了一遍,突然间像是有道惊雷在他的心头炸响,眼睛蓦地瞪到最大,“先毒后杀,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子辛伸手摸着下巴有些好笑的看向他,“字面上的意思。”
姜文焕脸上闪过了一丝诧异,嘴巴张了几张之后,下巴又高傲的扬了起来,“口说无凭。”
就听到子辛扬声喊了一声杜康,已经给妲己包扎好胳膊的白胡子老御医走到姜文焕的面前,拉着他叙说了一通当日检验到的结果,还说若是不信的话,可以去亲看尸体。
就见到那小侯爷的脸色越来越白,身体也变得摇摇欲坠,口中不停的喃喃自语,“不可能,不可能,姜环明明告诉我,我爹他们是被一批穷凶极恶黑衣人围攻而死的。”
这时候,就见刚才奉命去带姜环的那个人跑了回来,脸色刷白,像是被什么事情惊到了一样。看到他,姜文焕上前迎了两步,伸手揪住他的衣服前襟摇晃了起来,一声接一声的逼问着,“姜环呢?”
那人深深地喘了两口气,抬手在额头上抹了一把,“小侯爷,姜环不见了。”
“不见了,什么叫不见了,你快说!”
原来,这人奉命去带那姜环,谁知几乎找遍了整个军营,竟是没有一个人见过他,问了一圈下来,才发现从昨晚上他就不见了踪影,居然没有一个人知道他是什么时候离开,去了哪里的。
姜文焕纵使再年轻,这时候也觉察出事情的不对来了,在心里将事情从头到尾的捋顺一遍,他不禁想起了率兵出发前,侯府中的福伯劝慰他的那番话来。
福伯是九候府中的老人了,仔细算起来,年纪怕是比九候还要长一些,福伯从未娶过亲,所以活到了这般年纪,膝下空空如许,由于他心地善良待人和善,姜幽和姜文焕这姐弟两个自小就和他无比的亲近,要说福伯将他们两个当成亲生的一样爱如珠宝,那是九候连同夫人都会点头赞同的事情。当日,九候协同爱女出事的消息传到东鲁的时候,福伯第一个晕了过去,等到他睁开眼睛的时候,九候夫人也没有了,他看到的就是姜文焕身着重孝红着眼睛调兵遣将的场面。
福伯顾不得心中的哀伤,扑上前去就抱住了姜文焕的双腿,言辞恳切的劝慰他万不可轻举妄动,抛开一切暂且不论,凭新王刚刚登位,宝座未温,就绝不会做出这种自断臂膀的事情来,再说回来,九候生前常对当时还是二王子的子辛赞不绝口,夸其有勇有谋,且忠孝仁义俱全,若是他日登上了王位,那绝对是殷商王朝的幸事,他怎么可能做出这么穷凶极恶的事情。
可惜姜文焕那个时候的脑袋已经完全被仇恨填充满了,再加上姜环在一旁指天骂地的哭诉,说是自己亲见打着大王旗号的黑衣人下手冷酷无情,说是奉命行事,为了妲己顺利登上后位对她们一个不留,于是,擂鼓三阵之后,姜文焕领兵直奔朝歌,纵使福伯一头碰死在了侯府的大门之上,都没使得他顿一下足,回一下首。
子辛伸手摩挲着大拇指上的翠玉扳指,饶有兴趣的看着姜文焕变个不停的神色,直到在他的脸上看到了悔不当初的表情,这才优雅的起身,此时日头早就离开了头顶,背着光站立的他在姜文焕的眼里看来,就像是九天上落下来的神一般,被无尽的光环笼罩其中,让人不能直视。
“姜文焕,现在北海七十二路诸侯造反,肆燃狼烟祸害百姓,孤王命你为先锋,率领东鲁十万精兵协同黄飞虎前去平叛,一月之内,活捉袁福通来见孤王。”
姜文焕越想心里越是悔恨,都怪自己太过鲁莽,这才被人算计,现在家仇未报,怕是自己性命也要不保了,可谁料子辛居然忽然转换了话题,丝毫不提自己的叛逆之举,反倒封了自己做先锋,还让带着东鲁的十万兵将去北海平叛,不知为何,他的心里忽然像是过了电般的战栗了起来,就像是有场温润的春雨,一滴滴的滴落在他的被冰霜覆盖的心头,渐渐地,那冰冷的地方开始灼热,血液也开始重新沸腾,等到他觉得浑身上下都有热血在不停翻滚的时候,一股豪气从脚底直奔脑门。
就见他整肃好了衣冠,在所有人都充满疑惑的目光中,对着子辛认真的拜了下去,一字一句,掷地有声,“臣,姜文焕遵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