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比干被子辛打着体恤老臣的名义变相给软禁之后,每天都跟只困兽一样的府中来回的踱步,看哪里都别扭,瞧什么都不顺眼,经常为了些许鸡毛小事就会大发脾气,比如说饭菜有些咸、小米粥有些稠,都会成为他脾气爆发的导火索,害的府里面大大小小的下人们莫不胆战心惊,生怕那天无缘无故的惹恼了他被赏给几板子,闹到最后,就连夫人都受不了,收拾包袱带着贴身小丫头回娘家躲清静去了。(小米是商朝人的主食,不过那时候还不叫小米,被称作“粟”,所以现在商文化又被成为“粟文化”。)
由于提前就给那些臣子们洗好了脑子,因此,素日里和比干走的一向亲近的同僚都很识相,没有那个扛着不想要的脑袋跑到他的府上去打扰他的清静,一时间,往日里人来人往的王叔府,还比不上南街贩卖青菜的小摊热闹。
刚开始的时候,比干心说你们一个两个没有良心的都不知道来探望老夫,也不怕对不住素日里老是摆出一副见了我就腆着脸往上凑的样子,哼!不过幸好老夫一向大度,你们不来的话,那老夫就纡尊降贵的去瞧你们好了。可是,每次就在他要踏出府门的时候,总会冒出五六个侍卫来,整整齐齐的站在他的面前,将大门给挡个严严实实,并且嘴里面恭恭敬敬,任凭比干横眉怒目指天骂地的,就是不让他出去。如此的折腾的几回之后,比干也放弃了出去的念头,整日里在府中借酒浇愁,喝醉了就大骂杜元铣,骂他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正巧这日正骂在兴头上,居然有下人跑到他的面前说天台首官前来拜会,半天才回把天台首官和杜元铣画上等号的比干顿时就兴奋了,抱着酒坛子就迎了出去,一见面二话不说,先用那大大的酒坛子在杜元铣的脑袋上狠狠招呼了一下。
可怜的杜元铣还没有刚在院子里站稳呢,就见一个黑乎乎的不知名物体夹带着不善的风声对着自己就飞了过来,赶紧下意识的抬手挡了一下,这才免了脑袋上开红花的悲惨下场,不过,被兜头浇了一身酒液的滋味也并不十分好受就是了。
见一击失败,比干心中的气可没有撒出来,随手抄起墙边下人们用来打扰庭院的扫帚挥舞了上去,一时间,前面一个跑着逃命的,后面一个追着杀人的,再后面还有一群赶着拉架的,平静了许久的王叔府倒是能和南街的卖菜小摊比拼一下了。
最后,累的就要喘不过气来的杜元铣不干了,转身对着比干迎了上去,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大声骂道:“比干,你这个老混蛋,还有完没完了!呼呼……”
比干被骂的蒙了一下,但是很快就回过神儿来,心头的气更胜,心说杜元铣你个不知死活的,坏了我的好事还敢跑上门儿来骂人,真是活的不耐烦了啊,于是他丢了手中的扫帚抬手就揪住了杜元铣的耳朵,很快,两人就撕扯成了一团。
比干身为堂堂王叔,又是帝乙的托孤重臣,被软禁之后深觉面子里子都没有了,而这一切,都是眼前这个自作主张的杜元铣造成的,因此下手丝毫没有留情,而杜元铣呢,不过一个小小的天台首官,却被这个捏一下那个挠一把的,到现在这脑袋还在脖子上晃晃悠悠不知道能不能保住,心里憋着的委屈也是不要不要的,因此回击的力道十足,就在两人像是小孩子在地上滚来滚去打的难解难分的时候,管家从外面一溜小跑的进来了。
“老爷,咱们门外面跪了好多人,都说要见你,有大事要请你做主。”喊完了这句话之后,那管家才看清楚了院中的情形,当场就傻了眼。
过了许久之后,比干和杜元铣都累了,再也挠不动了,这才慢慢的同时松了手,就见杜元铣的脸上多了两道抓痕,比干的嘴上少了一撇胡子,杜元铣的发冠偏了,比干的发冠歪了,本来整整齐齐的头发也一缕一缕的胡乱耷拉在肩头上,至于两人的衣服么,东一道口子西一道缝的,再加上昨夜刚下了场雨地面潮湿,有的地方还有积水,原本挺鲜亮的料子都快看不清楚本色来了,这样的两人,哪里还有半分翩翩的臣子风范,倒跟那市井痞子有的一拼。
被管家扶起来之后,比干环视了一眼侍立在周围的下人,就见他们一个个想笑又不敢的看着自己,那张本就不白的脸顿时变成了一块黑乎乎的砚台,找不到一丝的松动,“都杵在这里做什么,不用做事了吗?”
听出比干话风里的不善之意,下人们顿做鸟兽散去。比干伸手在头上随意的摸了两下,对着管家问道,“刚才你说什么?”
“啊……哦。”回过神的管家赶紧把方才的话重述一遍,低下头去不敢看向自家主子,深怕一个忍不住流露出什么不该有的表情来。
“走,带老夫去看看。”领着管家走了两步的比干忽然转头看向旁边正在整理仪容的杜元铣一眼,冷冷的说道:“你老实在这里等着,待会儿老夫再与你算账!”
杜元铣从鼻孔里面哼哼了一声,并没有理会比干什么,不过倒是紧紧的跟在了他的后面,摆明了一副要去看热闹的样子。
管家本来要张口提醒下比干最好先换身衣裳再梳理一下头发,就算是他现在被软禁了,但是王叔的身份毕竟还摆在那里,如果就这样出去见人的话,那可是很丢面子的,但是管家张开的嘴在比干犹如砚台严丝合缝没有一丝松动的黑脸盘子下面又自动的合上了,心说还是算了,反正老爷都不在意了,自己还是不要多操那个闲心了。
待比干走到大门口的时候,这次倒没有刷拉一下子冒出五六个王家侍卫来拦在他的面前,所以,很顺利的,比干就踏出了大门,终于闻到了朝歌大街上久违的热闹气息,可惜还没有等他心中有所感慨,就被跪在地上面朝大门口的乌压压一大片人给惊呆住了。
跪在最前面的就是那日被妲己救了孙子的老妈妈,不过那天出事的时候比干已经被软禁,再加上消息不灵通,他只知道子辛收服姜文焕并任命他为先锋去北海平叛,其中具体的细节问题,却是一概不知,所以他不认得这位老妈妈也就不是什么稀罕事了。其实不只是比干,杜元铣也不认得,因为他当时虽然已经向子辛自首过了,但是子辛却没有明确的意思要把他怎么着,所以整日里提心吊胆的杜元铣能离子辛有多远就想有多远,哪里还敢跑到他的面前晃悠,所以那日南街上那么热闹,杜元铣却是老老实实的窝在家里,连卧房门都没有踏出一步。
那位老妈妈是个爽利之人,见到比干从里面出来之后,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眼,一下子就从地上站起了身子,向前走了两步,伸手指着他很是惊讶的问道:“王爷你这是怎么了,跟人打架了吗?”
比干顺着她手指的方向低头一看,大黑脸上飞快的闪过了一丝羞赧之色,但是由于他的脸太黑,以至于很多人都没有看到那一闪而过的别样情绪。干咳两声跳过这个不怎么让人开心的话题,比干努力的对着老妈妈摆出一副和善亲民的笑脸来,“不知这位老妈妈来找老夫所谓何事?”
就见那位老妈妈豪爽的一挥手,对着比干笑哈哈的说道:“我看王爷和我也差不多大小,叫什么老妈妈呀,太寒颤我了。”
一旁的杜元铣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就见比干的一张圆盘子脸上更是精彩,而那位老妈妈仍旧大大咧咧的笑哈哈说道:“我这个乡野粗人不会说话,王爷你可不要见怪啊。”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比干心里再不爽,也只好先憋下这口气抬手示意无妨,自己不是那种小气的人。
就见那位老妈妈对着比干简单的称赞了一句之后,重新回到大门前跪下了,特别认真的说道:“请王爷做主,让大王立妲己姑娘为后。”
比干冷不丁的就被自己的口水给呛了一下,咳嗽一发而不可收拾,就见杜元铣晃到了他的身后,伸出手在他的背上象征性的拍了几下,用很是关心的语气询问他有没有事。
比干回头一看拍他背的是皮笑肉不笑中又夹杂着几分幸灾乐祸的杜元铣,啪的一下就将他的手给拍到了一边,“我告诉你,就算你把全朝歌城的百姓都召到我的府门前也没用!”
杜元铣呵呵了两声,言明自己才没有这么大的脸面,况且自己人微言轻的,比不得王叔这托孤重臣,随便说出一句话来就连大王都得掂量三分。
要不是那管家眼明手快的扶住了比干,眼看着他就要被杜元铣简简单单的几句话气到倒仰。
那老妈妈是个急性子的人,看到比干不理会自己的话倒是和身旁的人说起了话来,立马就嚷嚷开了,“我说王爷,你在那里墨迹什么呢?我们大伙儿可是都在这里跪了大半天了,你倒是赶紧进宫去让大王立妲己姑娘为王后啊?”
比干差点又被呛到了,多亏那位眼明手快的管家抢先在他的背上拍了几下才免遭一难,就见比干深吸了几口气稳定了一下自己的情绪,用着和他现在形象很不相符的和蔼声音问向那位老妈妈,“你句句不离那苏妲己,怎么,你和她很熟吗?”
“熟,怎么不熟,妲己可是我们全家人的救命大恩人呢!”老妈妈一拍大腿就从地上站了起来,然后绘声绘色的将那日南街上的种种情形细细说了一遍,最后看向比干的眼光中带着毫不掩饰的疑问和鄙视,“王爷啊,这妲己姑娘这么好,又和大王两情相悦的,就连先王当日都点了头了,你说你干嘛硬插上这么一杠子,现在可好了,九候家那可怜的闺女没做成王后不说,连带着把命都送掉了,好好的一家人家就剩下个没爹没妈没姐姐的可怜小侯爷,你说说你,这造的都是什么孽。”
杜元铣听着老妈妈的话心里是越来越美,毫不容易才扯平死命要向上翘的嘴角,在比干的心头补上了最后一刀,“可不是,前天大王召我入宫还说先王托梦把他好一通大骂,骂他言而无信,居然真的要做那神人共弃之人,也不怕天下百姓耻笑。”
老妈妈啧啧了两声,感叹可怜的先王,居然死了也不能安生,还要替儿子操心,顺便送给比干一连串的白眼。
都已经被呛到两次了,比干这里也有了足够的心里准备了,就见他耷拉下眼皮,装着什么都没有听到。
看到他的样子,杜元铣心里那个美呀,就快要憋不住了,“我说比干王叔啊,既然大家都求到你这里来了,同意与否,你就快些拿个主意吧?”
由于被子辛下旨软禁,比干这些日子以来一直都只能在自己的王府里面打转,就连他家里的下人也都连带着被禁了足,哪里都不许去,反正府里面缺什么的话,只需给那守门的侍卫说一声就成,立马就会有人替他们打点一切,所以,王府里面所有的人几乎都成了睁眼的瞎子支愣着耳朵的聋子,就算是外面大街上打破了天,他们也不会得知一分一毫,因为那些守门的侍卫们除了在阻止比干强行要外出的时候动上一下嘴皮子,其余的任何时候,他们都跟锯了嘴的葫芦一样,你一个字都别想从他们嘴里听到。因此,自从那日被梅伯强行送回家之后,姜文焕率兵围城的事情到底是怎么解决的,连带着后面一连串的事情,比干是两眼一抹黑。
现在那位老妈妈将事情一说,只听的比干嘴角不停抽搐,心道这苏妲己,是不是运气太好了些呢?姜文焕围个城,居然让她捡到了个最大的便宜,得到了朝歌众百姓的真心相待,这,可是哪里找地方说理去?!
已经活过了大半辈子的比干,自然之道和民心所向背道而驰是得不到什么好结果的,就见他变幻不停的神色渐渐稳定了下来,抬手将跪在王府门前所有百姓都让了起来,答应明天趁着朝会的时候带领着大家去皇宫求见大王,请求大王立妲己为后。
眼见目的达成,杜元铣不禁在心里偷偷的松了一口气,他还真怕这老比干硬撑着一口气要和子辛抗到底呢,现在好了,他觉得自己这晃悠了许多天的脑袋好不容易牢固了一些。
“既然王叔主意已定,那我们也就不叨扰了,老妈妈,咱们走吧,也好让王叔赶紧回去好好的梳洗一番,毕竟这披头散发衣衫不整的样子,有碍于王叔素日里的威严。”
看到杜元铣伸手指着自己满脸戏谑的样子,比干赶紧低头将自己打量了一番,然后一张黑脸隐隐有发红的架势,狠瞪了杜元铣一眼,只留下一声冷哼就快步转身进去了。走到正堂门口的时候他忽然听下了脚步,对着紧跟在后面的管家小声吩咐道:“明天我出门的时候会带着你,中间你找个机会溜走,去王陵那边找大王子,将今天的事情和他讲一遍,然后让他派人去冀州,记着要小心,千万不要让人看到。”
管家点点头,“王爷放心,每日里给王陵那边送吃食的都是我们的人,我混进去不会有人发现的。”
比干嗯了一声,眼前闪过子辛和妲己的脸,不屑的冷笑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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