苔毅部的顶楼有一个房间,历届新人们都称为“校长办公室”,能被请进去喝茶的只有两种人,要么是天赋异禀,随时可能被旅团破格录取的妖孽级新人,要么是那些表现极差,可能会在接下来的任务里丢了性命的吊车尾,“校长”会在这委婉地给予劝退。
这其实是个很有意思的现象,因为苔毅部不是一所学校,它只是旅团下属的一个招募机构,名义上的最高领导也是旅团历任的副团长,可流汐区“本岛”里的事就已经够两位团长忙的了,副团长也常年出城在外,苔毅部的实际负责人也就落到了隼先生身上。
隼在旅团里也是个资历极高的大佬,在每年的“本岛”大会上,隼的发言重量不亚于两位团长,虽然他在苔毅区从教多年,很大程度上已经退出了权力中枢,但旅团的许多大事还是需要他点头的。
旅团长对隼先生极为器重,不仅因为他们在新人团时期是同班挚友,隼当年的评级仅仅是个B-,但他却能加入旅团长率领的最强新班,并且在那个时期大放异彩,后来成为旅团长的左膀右臂,足以说明隼的非于常人。
在罗布泊里,“先生”这一称呼可不是一般人能被冠予的,这得经过空名阁大会多次通过,最后由阁主亲自授予的尊称。要么是品德如兰,深得人民尊崇的一代大师名家,要么对罗布泊的发展稳定作出极大贡献,改变了罗布泊历史的豪杰才有资格被尊为“先生”。
隼就是这样的一个人,二十年前“砂”域繁衍到顶峰,外邦人大军蠢蠢欲动,眼看一场席卷罗布泊的内战就要全面打响,当时“砂”还在空名阁的领导下,是罗布泊的第三块大陆,悬浮于流汐区的上方,最接近天空的大陆——“砂”虽然名义上属于罗布泊,但空名阁早就对那失去了控制,派上去的“砂”区区长不计其数,每一任都是离奇死亡,有的甚至连尸体都运不回苔毅区,那时候一听“你被受任为砂区区长啦,收拾行囊去接管那块土地里的一切吧!”,官员们第一件事绝不会欢欣雀跃说哇,我成了罗布泊三大区长之一,我登上了权力顶峰!反而会第一时间写好遗书,和家人们挥泪告别,导致每一任区长上任都和壮士诀别一般,人民捧花相送恨不得立上一块纪念碑。
空名阁和“砂”都心知肚明,如果不是那里镇压着白袍人大军,“砂”域早就揭竿而起自立山头了,通行罗布泊的法令在“砂”里根本不适用,那里生活的全是外邦人后代,他们和原住民的冲突由来已久,换句话说,空名阁对“砂”域近况几乎不了解,“砂”也逐渐发展出了自己的语言,那是和罗布泊语完全不同的语系,苔毅或者流汐区的人上去就跟到了异地,最后,连空名阁派去的区长都看不懂各地呈上来的文书了,如果不是白袍人一路誓死护卫,区长在入府就职的路上就会被刺杀身亡。
而当时年仅三十的隼站了出来,虽然他隶属于旅团,是不对空名阁负责的,当时的旅团也在大张旗鼓准备内战,本岛里剑拔弩张,每晚都有人时刻盯着头顶的“砂”域大陆,生怕哪天外邦人奇袭而来。
隼当时向空名阁进了三条建议,首先要求白袍人从砂域完全撤军,还给砂域人民一片净土。白袍人驻军每年都耗费大量军费,人民需要多交的军税逐年增多,已经是不堪重负。且白袍人是最著名的种族军队,他们对砂域的歧视也是矛盾激化的原因,试想砂域人民仅能接触到的罗布泊人,每个都是会对自己大喊“外邦猪猡”的歧视者,谁会对这样的罗布泊有归属感呢。
其次是撤销砂域禁令,不再对砂域实行全面封锁,还给砂域人民自由通行苔毅区、流汐区的权利,开放通商,建立全大陆通讯体系,让“砂”感受到各区人民的温暖帮助,真正融入罗布泊成为三大城区之一。
最后是砂域自治,区长由砂域人民自行选出,可以建立地方区法,保留维护治安的军队力量,其实这已经是个不争的现实了,外邦人大军早就开始跟白袍人分庭抗礼,砂区长只需要每年入阁述职,甚至征税都可以不用与其他大陆同步,由砂人自理砂域。
隼当年这三条谏言无疑激起了千层浪,空名阁日日夜夜开会研讨,保守派与开放派旗帜鲜明,有的支持有的反对,发展到最后都不只是嘴斗了,两帮人居然在肃穆典雅的在内阁里上演了赤身肉搏的闹剧,一向标榜浪漫开明的罗布泊人,却在号称“自由最高殿堂”的空名阁里野蛮相向,保守派大多来自元老院,这个机构一直到今天都还存在,他们高喊“烧死隼这个叛国苟安的胆小鬼”,而如果隼不是来自旅团,元老院真在打算派人刺杀他了。
罗布泊的这段历史,被后世史书记载为最黄金的一代,老一辈包括鹧鸪他们这一代,城内各个领域都涌现出了一大批天纵人杰,这是在任何一段历史上都空前绝后的。
最后闹的空名阁实在没办法了,时任阁主,也是今天的空名阁阁主,当时年少有为也就三十岁上下,与隼先生差不多的年纪,力排众议采用了隼的谏言,确实是罗布泊的一代明主,长此之后,“砂”域自治,到今天也快二十个年头,来势汹汹的罗布泊内战就这样无息化解,可惜的是,隼建议里的第二条没有被采用,这也是各方博弈最后妥协的结果吧,隼因此被授予“先生”号,成为了平息内战最大的英雄,享受着罗布泊各方人民的尊重。
苔毅部“校长室”的主人正是隼先生,一个不苟言语的睿智老人,教官们喜欢称其为“头儿”,其实隼今年也就五十出头,比同龄的旅团长看上去要显老多了,挺直的背膀这些年佝偻了不少,嘴里总是嚼着一小段麻根草,团员们遇上旅团长还会没正形地开开玩笑,但到隼这却是不敢的,每个从校长办公室出来的教官都会长吁口气,如蒙大赦。
马努带着鹧鸪三人来到苔毅部顶楼,时间入夜,幽回的廊道里漆黑一片,唯一的两团火把插在一扇复铁门两端,门身很高,上面的铁色有些暗淡,点点锈迹斑驳其中,最中央是一方冉冉上升的青阳图案,青阳升于海上,里面还包裹着一座顶天立地的拱门——狂流门,这个印刻在苔毅部里随处可见,鹧鸪他们坐来的马车外就镶着一个,那是所有旅团成员的骄傲,代表罗布泊旅团的青阳徽!
守在铁门两侧的人对马努点了点头,秃头的教官回身给了个眼色,悱悱走到铁门前,深吁口气,最后上前一顶,抬腿推开了这扇铁门。
这是一个圆旷的房间,墙上挂着幅色彩甜腻的油画,绘着橙灿灿的田野和远方的草木屋。古老石壁反折着火光,一方长期停用还留有余烬的白石壁炉,鹧鸪突然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仿佛他又回到了老院长的书房,这里同样摆着长长的环墙书架,上面里陈着密密麻麻的书籍,鹧鸪甚至想一旦这书架倒下来,那些门类万千的藏书恐怕能瞬间淹没这里,中间是台样式普通的写字桌,三棱烛台上堆着烧到一半的白蜡。
“隼先生。”马努低头承了一声,鹧鸪越过马努的身子向前望去,坐在木桌后是个发丝灰白的老人,穿着旅团制式的宽松灰袍,老人双手合放在书桌上,一个极为标准的鹰钩鼻,鹧鸪从没见过这样的鼻子,真的就像翱翔苍天的鹰隼,锐利的鹰眼回扫过来,鹧鸪赶紧纠着手低下头去,倒不是他故意要显得躬谦,刚刚那短暂一刻的对视,鹧鸪感到了极大的压力,老人平淡的目光就像要穿过鹧鸪的眼眸,直达内心深处。
“哎呀呀,这就是我们家牙牙的战友了吧!”
鹧鸪诧异地抬起眼来,才发现房间内除了隼原先还有两个人,鹧鸪一眼就能分辨出这是对父子,两个人长的实在太像了,统一穿着束身白袍,可能是家族遗传的原因,父亲儿子都是一头霜白如雪的短发,发丝坚硬根根朝天,儿子的身高大概只在鹧鸪肩头,俩人眯着月牙般的笑眼看过来,咧着两口白净整齐的板牙,鹧鸪估计每一颗都有松鼠的啮齿那么大。
“真好,一个个都挺精神!”其中父亲模样的人感叹“年轻的时候爸爸不让参军,一直没能体会什么叫峥嵘岁月战友情,唉,那是人生里的一大遗憾啊,幸好到了牙牙这一代他终于开明了,没让我家牙牙像我一样留有遗憾!”
“来牙牙!过来介绍一下,这些以后都是你的战友,那可是手足般的亲人啊!”
“嘿嘿,叔叔说的是,是那么回事。”鹧鸪傻笑着附和道,一旁的骚哥儿还在脑子思忖着,你爸爸的意思是他爷爷么。
“嘿各位,我叫白牙,就是白色的板牙~”身材矮小的儿子挤了出来,笑龇着一口板牙,父子二人的笑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鹧鸪觉得这名起的实在太形象了,儿子给人的印象也就这口白牙了。
“咱们以后可就是白袍人兄弟了,在这军营里有什么事儿尽管开口!”白牙豪气地拍拍胸脯“不瞒大家,家中在白袍人里有些门道,吃喝我都能弄到最好的,老话说吃饱了肚子才能打仗嘛,各位要是吃不饱穿不暖一定得找我,我白牙给大家弄去!”
“啪啪啪”白牙的父亲在旁边鼓起了掌,竖着大拇指对儿子开口赞道“我儿豪气!”
“额那个…”鹧鸪迟疑了一下,原本听这矮子说管吃管饱还挺高兴,可他们现在站在旅团的苔毅部里,门外顶着那么大的青阳徽,这白牙口中的白袍人又是什么?“白牙兄弟,我叫鹧鸪,你说的那白袍人…是什么意思?”
“哈哈哈哈,鹧鸪兄弟真幽默~剩下这两位怎么称呼?”白牙说话总带着股怪怪的腔调,他很喜欢把话里最后一个音节拖得很长。
“离天。”骚哥儿冷道。
“哎哟这位就是白牙哥哥吧!”里溪提着鸟笼亲热上前,来这的一路上他都很安静,鹧鸪都以为里溪隐身了呢“久仰哥哥大名,小生里溪,听闻哥哥当初评级评了个B+吧,惜呼惜哉!依小生看,哥哥完全当得上A级的种子新人,可惜啦,小生与哥哥是天涯同路人,都被新人团害了去!”
里溪的样子恨不得是失散多年的手足相认,他的狗腿鹧鸪是见识过了,可这个白牙…鹧鸪打量起那副矮小的身子,白袍宽松却不掩稚嫩,看起来不过是个十五六岁模样,这个矮个居然还是个B+?可这么好的资质为什么还进编外一班,编外一班不是臭鱼烂虾的聚集地(除了离天),非得走后门托关系才能进去的么,一个B+的评级,都快接近种子级的新人了,需要托这种关系么?
“新人团?什么新人团?”白牙脸上的笑容一滞,转身问向旁边的父亲“白袍人也有新人团么?”
“不可能,新人团只有旅团才有!”父亲一拍大腿,似乎发现了蹊跷。
“恐怕二位误会了,我们是信奉ErcBrolander的罗布泊旅团。”厚实沧桑的声音从书桌后传来,像巨石在石面上摩擦出的声响,老人嚼动着麻根草,双手合握端坐后方,神情平静已经默默观看这出闹剧许久了“这是旅团苔毅部,不是二位口中的白袍军营。”
白牙听完脸上的笑容立刻消失了,像场突如其来的飓风,白牙抬起眼冲父亲怒吼道“爸你骗人!我不要进什么罗布泊旅团,我的梦想是参军!是杀上砂域!你为什么带我来这,旅团不是城外流浪汉的大本营吗!”
“哎儿子!”男人跳脚扶着白牙的肩膀,急道“我也不知道这是旅团啊,先别着急,一会问问咱家的马夫,那个混小子估计跑错地方了,我…我这就下楼骂他去!”
“你骗我!我说了不要进旅团的!”
白牙紧咬着下唇,一把推开身旁着急安慰的父亲,矮小的身子如箭一般夺门而出,临走还对门边的石壁狠砸了一拳,“轰隆”的响声回荡在寂静房间里,石壁凹陷成碎烂的石坑,隐隐的抽泣在廊道里越来越远,这位父亲“诶”了一声,皱着眉头急追而去。
这可给一旁的鹧鸪看傻了,连马努都张大了嘴巴,门外顶着这么大一个青阳徽,人影来往全是旅团的教员,就像错闯狼窝的绵羊还楞兮兮地问附近怎么没草,鹧鸪满脑门黑线,这对父子真是…极品。
“先生…那对父子…姓白?”马努张了张嘴,似乎还没从无厘头的一幕中回过神来“是白袍人中的那位?”
发丝灰白的老人点了点头,依旧淡淡地嚼着麻根草。
“怎么会送到新人团来?”
“罗布泊纯洁了上千年的白袍人也不那么纯粹了。”隼的声音很特别,在厚重里带着沙哑,和他苍老的外表形成了极大反差,在这句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之后,隼的目光落在房内三个男生身上。
“欢迎来到苔毅部。”
老人仿佛天生带着种让人敬畏的特质,即使狗腿如里溪鹧鸪,也不敢在这时候插进话来,三个男孩老实地站在一起,负着双手似乎连喘息都不自如。
“开创旅团历史的新班,在当初团长特批的时候,我是反对的。”老人笑着点了点头,“今天见识了,这也是我在开团前召集你们的原因,不管城内的势力如何复杂。”
“孩子总是无罪的。”老人看了马努一眼,秃头教官行着礼退到了门外。
“鹧鸪、离天,加入旅团的原因是想到城外看看。里溪,想在父亲面前证明自己,让那些不好看你的人后悔当初的言行。”老人合握着双手,除了微微的细纹,这双手就像常年握笔的画家般秀气,鹧鸪见过马努虎口处的老茧,它厚实得能插进一根银针,隼的手完全不像是军人…它没有应有的杀气。
“每个都很好,我当初选择旅团也有自己的想法,这就是旅团的魅力,我们最后都会为青阳徽付诸一生,尽管进来时都有各自不同的理由。”老人微微歪着头,轻声问道“可你们知道旅团成立的目的是什么吗?”
鹧鸪三人相视一眼,彼此都带着好奇与忐忑,眼下整栋苔毅部里的新生就他们几个,旅团把他们召集到这的原因就为这个?这个问题的答案换罗布泊城里的任何一个人,哪怕是孤儿院附近那家蛋糕店的店员来都能轻易回答。
“难道不是ErcBrolander,捍卫繁花盛放的自由蓝天么?”鹧鸪答道。
“ErcBrolander。”隼复念道“刻在本岛里的标语,的确是旅团成立的初衷,你叫鹧鸪,对吗孩子。”
鹧鸪有些紧张地点头。
“放松些,世上唯一的不完全觉醒者。”老人轻轻笑了笑“你的存在刷新了我们对觉醒的认知。在旅团里你看到的每个人都是觉醒者,觉醒对我们而言是件稀松平常的事情,就像普通人每天喝水吃饭,可距人类史上第一例觉醒事件到今天,已经过了整整八百年,八百年内人们对觉醒天赋的运用越来越炉火纯青,觉醒者成为了捍卫各个政权最锐利的尖刀。”
“我们算人类么。”老人似问似答,麻根草的辛味在房间里越来越浓郁“旅团捍卫这片蓝天也有八百年了,我们有那么多的学者、名家,他们每天都挤在本岛里研究这件事情,可事实到最后却是,我们对觉醒根本一无所知,它就像流动在我们血管中的奇迹。”
“三大魂印,你们俩的钢铎峦谷,里溪的炽天神殿,还有数量更为稀少的萤火之木,它们彼此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每个魂灵都有属于自己的魂印,就像人类分属不同的国度,罗布泊、教会或者二十三大‘HonorOfFable’也罢。不奇怪么,这些魂灵在历史上是不是真实存在的,如果是,那么它将推翻日落城这两千年来辛苦建立的炼金体系,那是一个完全反规律的史前世界。”
“我们称之‘TheOne’,如果那片魂灵世界真实存在的话。”隼这番话令鹧鸪三人眼界大开,就连里溪都放下了宝贝的鸟笼,站在一旁仔细听着,他们此前只知道自己是觉醒者,却从来没思考过他们为什么与常人不一样,当一件事成为理所当然的时候,更多的人就会惰于思考它是如何发生的。
“假设‘TneOne’存在,它们繁衍出自己灿烂的文化,有了不同的文字语言,它们比人类生活的时期更早。可从各种觉醒者的梦境来看,它们却建立了一个远超人类的史前文明,著名的‘奥古火铳事件’,奥古的魂灵在梦境中是使用火铳的好手,可火铳这种武器被人类发明是在上世纪,换言之,假如不算上传说中的上古西河时代,‘TheOne’至少比人类文明先进了两千年,这还是最保守的猜测,每天都有各种各样的魂灵在世界各地相继觉醒,也许哪天就冒出来一件足以推翻日落城所有理论的事件,没人说得准,‘TheOne’存在于史前,这件事本身就够让人震惊了。”
隼尖长的鹰钩鼻在烛光中忽明忽暗,老人习惯性地微微倾着头,面对还略显稚嫩的三个大男生,就像爷爷给孙儿们讲述一个普通的睡前故事。
“苔毅区出土过星历104年草原时代的石偶,这是罗布泊所发现时间最早的古物,不清楚教会如何,从二十三大‘HonorOfFable’里收集来的信息,人类发现的古物没有一件迈过星历元年,这也是为什么上古西河时代无法被证实的原因,除了一个来历不明的春唤之墙。那么时间更久远的‘Theone’,它有那么庞大辉煌的文明,各种大气恢弘的建筑,每一个魂灵都远超人类的强大,就是这样一个繁衍到巅峰的时代,它是如何消失的?”
“而且消失得一干二净,没有留下一点蛛丝马迹——”
——“咕!”此前一直安静的黑凰突然发出一阵鸟鸣,呼扇着漆黑的羽翼上下飞腾,三个男孩都惊了一跳,里溪赶紧把地上的鸟笼抱在怀里,声细软语轻轻安慰着,隼的目光在黑凰身上停留了一会,古井般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波纹,随即继续说道。
“如果‘TheOne’不存在,如何解释魂灵间的相生相克,有些素不相识的觉醒者一见面就成了死敌,毫无原因地对对方感到排斥,这就是各自魂灵的影响,它们互相间的纠葛写出来不亚于一套人类历史,甚至比人类史更加波澜壮阔,我们都知道稀有种的存在。”
隼那鹰一般的目光落到离天身上,鹧鸪感觉身边的骚哥儿微微向后退了一步。
“觉醒者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人,还是魂灵的载体?”隼再次问向鹧鸪“你觉得旅团成立的目的是什么?”
鹧鸪先是愣了一下,倒不是因为隼直视而来那如鹰一般的眼眸,他心里莫名涌上一股恐惧,说不清这丝惧意的源头来自何方,就像是密集围涌的一只毛虫突然蜕变成美丽的蝶,玛丽茜嫲嫲、老院长还有孤儿院的弟弟妹妹们,他们一起生活的十九年,这熟悉和习惯早就成为了生活,觉醒者,难道就要跟普通人不一样么。
“或者说,你知道旅团一直以来最大的敌人,是谁吗?”隼轻声问道“它来自城内还是城外?”
老人的话如银针落地,屋子内静得只听见淡淡咀嚼声,麻根草的气味还在逐渐发酵,旅团最大的敌人…难道不是教会么,他们这么多年跨狂流门而战,在城外狙击了一波又一波教会的侵袭,ErcBrolander,谁敢染指这片繁花齐放的自由蓝天,谁就是旅团最大的敌人。
“管它是谁,我只保护我想保护的人。”
离天近乎无赖的说道,的确是骚哥儿会说出来的话,可在这个时间这个地点,却引来了鹧鸪和里溪的侧目。
“旅团又怎么样,铁焱爵翼龙的奥义是守护…这是梦境告诉我的。”离天努了努嘴。
隼先生静静观望了离天一会,鹧鸪以为老人会为骚哥儿的无礼感到愤怒,可隼依旧是一脸平静,嚼着那条糊状的麻根草,三棱烛台里升起袅袅白烟,火光忽然一阵闪灭,打在老人皱纹密布的脸上,鹧鸪仿佛看到了一阵错觉,只觉得老人那锐利如鹰隼般的眸子突然恍惚了起来。
“被囚禁的龙怎么能明白守护的含义,它连自己都守护不了。”隼说出了一番让离天震惊的话,梦境是每个觉醒者最深的秘密,铁焱爵翼龙被囚禁在钢铎峦谷外的草原上,这个秘密他只告诉过鹧鸪。
“孩子,等你带着你想守护的人通过新人团,再到这里来,我会告诉你关于这条龙更多的故事。”
“你是谁!”离天咬着牙上了一步,对着这位罗布泊家喻户晓的老人,离天问出了这句不可思议的话。
老人笑了笑,没再多纠结在这个话题上。
“新人团是个考验,无论通过与否,你们都觉醒者,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老人从书桌后站了起来,门口守着的马努立刻迎进来,谈话进入了尾声。
“无论身后站着谁,你们首先是个觉醒者,记得我的话孩子们,你们是觉醒者。”隼再次重复道,鹧鸪本能地察觉,这句话才是隼提前召集他们的重点。在马努与隼的谈话中,他可以猜出白牙来自军方,他的家族在白袍人里有很庞大的势力,可是…鹧鸪侧过头,这个抱着鸟笼的里溪,他的身后又代表了谁呢,顶着D-评级进入新人团,里溪背后的人恐怕不亚于白牙家族,至于他和离天…
想到那个常年披着墨绿色风衣,叼着硬木烟斗的老人,鹧鸪就满脑门黑线,怎么看都只是个糟老头子啊,隼先生的这句话应该不是针对他们,可就这样看下来,这个编外一班都很不简单,要知道,还有一个新人是今晚本该出现在这的。
“它的样子是受你影响的。”就在鹧鸪三人准备跟着马努鱼贯而出的时候,隼又补充了一句,老人负着双手站在那副色彩艳丽的油画前,里面绘一大片在风起瞬间的原野,以及飘忽在远方山坡上的小木屋。
“隐藏不是成长,你还要学着放开。”老人的话也不知对谁,他只是独自端赏着那幅油画“世界上还有很多令人开心的事情,不是吗?”
老人回过身,皱纹堆叠,唇角微笑。
“比如诗和远方的田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