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他毒辣的眼光与缜密的推测,连苏雁都觉不得不服。雨霖铃看着眼前自己的“杰作”,更显是满意直至,震天的笑了起来,久久不觉。
却见淮杨镖局众人自己也都愣住了,一副摸不着头脑的模样。“到底怎么回事?杨镖头,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大伙儿?”华长海厉声道,看向了杨彩保,老眼闪烁着锐利的目光。杨彩保此时面色阴沉得可怕,紧盯了大笑不止的雨霖铃好一阵,才慢慢扭转身,朝淮杨镖局众人摆了摆手,道:“兄弟们莫要慌张!此镖的来龙去脉,确实是我有所隐瞒,但请相信我,我是为了大家的安全着想!我们现下所干的,却乃是一件惊天动地的侠义之举!”
杨彩保面对漠外三怪、大珠和尚的威逼,都是凛然无谓,好一副含冤莫白之像,现下竟然直言承认了,淮杨镖局一片哗然,所有人齐刷刷的看着杨彩保,或惊、或疑、或恐,甚至还有人带着愤怒的眼神,飞天豹便是其中之一。飞天豹怒道:“杨镖头,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兄弟们跟着你出生入死,把你当做咱们的亲大哥一样看待,无比信任,你却瞒得我们好苦!”
“就是!你早说出来,对这趟镖的轻重干系,兴许大伙儿还能有个准备,也不至于在大安镇客栈,一下便不明不白折了那么多兄弟!”一个趟子手悲愤填膺的接口道。此言正中了不少人的心怀,顿时纷纷出言附和。
面对群情激愤,杨彩保瞳孔扩大,长枪一竖,直指苍天,大声道:“我杨彩保以杨门世代忠烈的名声发誓,此镖事关天下苍生,绝与一己私欲无干!对于死去的兄弟,我确是有着不可推卸之责,但我相信他们若泉下有知,定然也不悔为此镖洒下了热血!兄弟们,我稍后自会禀明来龙去脉,眼前大敌当前,我们却要先自内讧么?”他此番话,慷慨激昂,义正言辞,竟说得众趟子手都低下了头。
“啪啪啪……”雨霖铃轻轻鼓起了掌,“杨镖头好一番感人肺腑的大义之言!实不相瞒,我能识破杨镖头几乎演得天衣无缝的戏,有一半是蒙的,并无太大把握。我适才在脑中将杨镖头的计谋一理顺,才知其中真正的玄妙,简直佩服得五体投地……小弟不才,姑且再来猜上一猜——是否镖车车板底部,也藏有珠宝?”
杨彩保正眼也不看雨霖铃,一声冷哼,并不答话。但此时不回答,却多半便是默认了!所有人的眼光,不由都移向了镖车,只见镖车四周都围了一块一尺来高的黑布,布上左右中三面都绣着“淮杨镖局”四个大字,与插在车上的镖旗遥相呼应。但就是这样一块看似微不足道的一块布,却挡住了众人的视线,根本看不见车板底部。淮杨镖局众趟子手心中已是瞬间明亮了:“难怪总镖头接下这批镖后,突然就换了镖车。”
仔细算来,这一十八车木材中的财宝加上车底的,其富之巨,不言而喻,已有人想得额头汗珠都流下来了!
雨霖铃杨彩保此状,心知又被自己猜中了,喜形于色,折扇突然朝他一名手下一指,用极是怡然自得的声音道:“老幺,你来说说你在淮杨镖局车底看到了什么?”那老幺答了声“是”,走出两步,朗声道:“我接宗主号令后,紧跟淮杨镖局,寸步不敢离,就在昨日傍晚淮杨镖局到达湖边时,夜风颇大,吹起了镖车四周的黑布,我竟无意间发现车子底部鼓起一个大包,呈拱形,似乎其中是空的!”
“妙啊妙!杨镖头,你能想到此等藏宝的妙计,雨霖铃当真是自愧不如,唉,可惜百密必有一疏……”雨霖铃又鼓起了掌,也不知在称赞杨彩保,还是在为他自己鼓掌,“杨镖头,你却知你犯的最大的错误在哪儿么?不然我也不会生疑,不生疑,也就不会现在发生的事了……”
“还请赐教。”杨彩保见事已败露至此,反而沉静了下来,问道。雨霖铃道:“那晚你与大珠和尚相斗之时,我就在暗中看着,我清清楚楚的记得在第八十七招上,你原很有机会压制住大珠和尚的,但似乎你因内力不及,力不从心,反被大珠和尚占了上风。大珠和尚确是个一流高手,你杨家枪却只是驰骋沙场之术,你内功薄弱,有此败原也勉强说得过去,无奈我天性敏感,总觉你在此招失手或许是有意为之。”
杨彩保不置可否,道:“我为何要如此做?让大珠和尚打我淮杨镖局一个落花流水,看我们笑话么?”
“这却正是你计谋的绝妙之处!”雨霖铃说到激动处,一跃跳下了滑竿,“大珠和尚制服你淮杨镖局后,定会猜想财财宝在木头里,他定会去砍断那一十八车木头。恰恰,你杨镖头极工于心计,算无遗策,知道是个正常人,都会选择从中间位置砍断树干!果不其然,大珠和尚砍完了十八车的树干,都没任何发现,他却哪知你将财宝藏在树干两段!所以即便他不砍中间,有所偏差,只要不砍得极偏,也依然发现不了!”
“说下去!”杨彩保没有否认,也没承认。雨霖铃连连摇头,道:“啧啧啧,其后便是你最厉害的连环计中计了!那晚除了漠外三怪、大珠和尚以外,还有几大帮派埋伏四周,我想杨镖头是早已知晓了,你故意铤而走险,将大珠和尚套了进来,演这场戏给大家看,表明你这趟镖确是毫无问题的,那所谓‘谣言’便不攻自破。不日,此事宣扬出去,恐怕整个江湖,都不会有人再怀疑淮杨镖局了!不错,你如此高明的诡计确有奇效,除了明唐教之外,所有人当晚便撤了,那明唐教也于昨夜撤退。”
雨霖铃此番滴水不漏的解释精彩纷呈,那连环计却更是妙不可言,大胆直至,听得在场人都是瞠目结舌——都说杨彩保是个直性子的汉子,竟工于心计至斯,恐怕江湖上也没有几个人能及得上,当真是人不可貌相!
“只可惜……并没有骗过我们最想骗的幽泉门!”忽然,一个陌生的低沉男声响起,只见趟子手中缓缓走出了一个头戴破草帽,裤脚高高挽起,身子单薄的男子。那男子伸出那双污黑、修长的手,缓缓取下草帽,露出了帽子下清癯的脸,那脸几乎瘦得皮包骨,白白净净,也看不出多大年纪。
苏雁心中咯噔了一下,还依稀记得此人便是那晚华长海最初检查木材之时,被叫出来砍木头的那个趟子手,一瞬之间恍然大悟,对章恨笑叫道:“原来那个隐藏高手就是他!”章恨笑点头,仔细打量那人,此刻才真正的相信了淮杨镖局之中有这样一个隐藏之人。
只见华长海亦是满脸茫然,叫道:“小六儿,你干什么?”一旁的缩地虎也去拉那人。那人却轻轻挣开了,朝众趟子手团团一抱拳道:“在下陈和逸,这半月同行,蒙兄弟们照顾,感激不尽!有所隐瞒,亦是不得已,还请见谅。”
“陈和逸?”众人面色一变,惊诧莫名!连雨霖铃也是得意之色尽敛,愣了一愣。
“老杨,事已至此,便交给我了。”陈和逸对杨彩保一点头,转身看着雨霖铃不愠不笑,淡淡道:“雨宗主,你堂堂幽泉门一派宗主,何必干这劫镖的勾当!如果我告诉你,此批财物事关大宋命数,你还要么?”
雨霖铃英俊的脸庞已然恢复最初的镇定与自信,嘴角扬起了一丝嘲笑,郎朗道:“大宋命数?逆反之贼,贻害苍生,此是他遗留的预备造反的赃物,倒确实称得上事关大宋命数!”陈落俗摇了摇头,道:“雨宗主,这却是你想岔了!如若雨宗主愿意移步,陈某自会将其中厉害说个明白。”
雨霖铃却大笑了起来,笑了好一阵才道:“陈兄何必再花言巧语,拖延时间?反贼赃物,人人可取之!我岂有放过之理?倒不如陈兄与淮杨各位镖师让一让,也不用见血了,我等或可还留得一车与你们。”
“好吧,话已至此,须怪不得我了……大珠和尚那晚说了一句话,教会我一个道理,雨宗主可知是什么?”陈和逸满脸无奈。雨霖铃一耸肩,摆了摆折扇,道:“陈兄哑谜,我无趣拆解。”
陈和逸叹了口气,仍继续说了下去:“大珠和尚说: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我那日该当杀了帮我挖出宝藏的那批山民。此时想来,我亦不后悔,但对大珠此言却深以为然,所以今日嘛……雨宗主不听良言,自甘堕为劫匪,我想放你们走,却又怕消息走漏,惹得更多狂徒大盗来坏大事,恐怕想不见血也不行了……”
雨霖铃志在必得,此番带出来的这三十四号人,俱是门下精英,个个武功高强,但这群人一听陈和逸如此有恃无恐,不禁尽皆脸色大变——毕竟“野渡翁传人”这个名头,已足以让人心惊。雨霖铃目光也是一沉,道:“陈兄口气倒硬,却要看手段是不是同样的硬了!”
“很好!”陈和逸一声大喝,他右手突然抓出,隔空朝身后的一个趟子手手中的刀一吸一抛,那刀倏尔出鞘,朝围在镖车东面的五个黑衣人飞去,势如闪电。那五个人大惊,齐齐扬刀格挡,“当当当……”五声响,飞刀飞过,五人手中的到都已被削断,只见那飞刀仍是势头不减,“咔擦”一声,插入了后面的一株大树之中。
那五人手拿短刀,却始终直直地立在那儿,一动不动,姿势都没变过半分,雨霖铃大叫“不好!”,声音未落,忽见五人的喉结之处,一道红线出现,鲜血直喷而出,五人也随之软倒在地,就此毙命。
淮杨镖局众人看得目瞪口呆,吃惊不已。这新加入的伙计“小六儿”畏畏缩缩,沉默寡言,同行半月来还有不少人调笑过他,众趟子手现在却只能骂自己“瞎了狗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