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举新袍哥大爷的礼仪没有完成,三七分的手下都被强行安排到邓大爷的家中别院软禁了起来。
管事五爷被送进当地的基督教会医院抢救,好在枪弹没有射中要害,伤势不重,当天晚上就可以下地走动了。但三七分被王呈泽的匕首扎进了腰子,送到医院时已经没了出气,死得挺了。
管事五爷和几个绵竹哥老会的要员与我站在停尸间门外,面色阴沉,都不吭声。
我受不了这样的沉默,道:“是这人行凶在先,怕什么?”
管事五爷叹气道:“这人是刘文辉的侄儿,此事不可能善罢甘休。”
其余几人也都唉声叹气。
我不明就里,问道:“刘文辉是谁?”
管事五爷道:“贤侄,你有所不知,这个刘文辉是川内最大的袍哥大爷,手下有一整支军队。他亲侄儿死在我们这,只怕我们都逃脱不了祸事了。”
我争辩了几句,几个老人都一副哀声叹气的表情,倒是跟着来的王呈泽扯了我一把,给了我一个不要再多说的示意。
王呈泽拉着我走到外面,说道:“事情因我而起,一人做事一人当,我去给那瓜娃子抵命好了。”
我怒从心起,道:“我们是不是兄弟,你说这样的话?”
王呈泽苦笑道:“不然还能怎样?”
我已经知道刘文辉是川内几个老牌袍哥之一,而且得到政府的任命,可说是兵强马壮,一般人绝对惹不起。
王呈泽又道:“我杀了他侄儿,结了死梁子。你不把我交出去,只怕祸事马上就会来了。”
我本来有些忐忑,听他这样说,无名火冒,给了他一拳,喝道:“你当我是不顾兄弟死活的角色?”
要是换了小时候,王呈泽绝对会给我还会来,但此时,他却硬受了我这一巴掌,哭丧着脸道:“要不一起死么?”
我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心头也很惶恐,但我绝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他去送死。我竭力让自己集中注意力,仔细回忆小娘曾跟我讲过的,那些道教邪派操纵死人的故事。我恨不得自己也学过这些邪术,这样就能让死掉的刘七爷像个活人一样走出绵竹县,这之后他是变僵尸还是怎么着,那就都和我们无关了。
想到这里,我忽然想起连番想要害我和玲玲的阴山派。凭阴山派操纵尸体的能力,如果能抓住一个阴山派的人,也许就能破除眼下死局了。
我几乎没有犹豫,说道:“我有办法。我让那几个长老不准把三七分的死讯传出去。你,火速赶回CD,让师傅和林青塬无论如何,必须在这两天,活捉一个阴山派的人来。”
王呈泽迟疑道:“捉阴山派的人干什么?何况那些人有那么容易捉么?”
我面带愠色道:“容易不容易,都必须要捉。要不然,不说你和我,就算整个绵竹县的哥老会,只怕都吃不了兜着走。”
“另外,让师傅立即派人通知我小娘。”想起小娘,我心中凭空涌出无穷的勇气。我深信只要她在,一切疑难杂症都摆得平。
王呈泽也算是有一颗虎胆,经过刚才的情绪低潮后,求生的本能占了上风,点了点头,拉了两个跟随,三人三骑,连夜直奔CD府。
和他别过,我又回去和管事五爷等人交代了一番,让他们严守三七分已死的消息,并让人将三七分的尸体秘密运送到邓大爷家对面——我和小娘、玲玲曾经的居处。我让管事五爷加派了几个得力的人手,把守在门外,告诉他无论发生什么事,也得等我从这里出来再说。
管事五爷等人摸不透我想干什么,但见我安排得有条不紊,面色笃定,倒也没有过多纠问,照此一一办了。
三七分的尸体蒙着白布,摆在庭院当中。我重回故地,放眼打量,感觉这里比之前更加的破败,置身其中,总觉得身后有一股凉风从背后吹来,难以安下心来。
我估摸着时间,从绵竹到CD,就算快马走捷径,最快也得三个时辰才能打来回。抬头看看月色,还没升到头顶。我不愿独自对着庭院中的死尸,上到二楼,和衣打盹儿。不知过了多久,忽然听见门外传来极其轻微的脚步声。我感到很奇怪,什么人走过这老旧的木质楼道,才发出那么一点细微的声响?来的是活人吗?我心中不由紧张起来,暗自念了个驱鬼的咒语,捏了金刚指,凝神瞪着房门。
“小道儿,开门。”
门外响起一个温柔而低沉的女人说话声。这声音虽然我已有许多年未曾听见,但我却第一时间分辨出来这是小娘在说话。
我心中一喜,紧张的心情瞬间变成了激动,冲过去打开门。小娘穿着一身黑色长裙,长过腰际的头发披散着,只露出小半张脸。她的脸色很白,在这朦胧的夜色之中尤为引我注目。她露在头发外的一只眼睛晶莹透亮,仿佛那里面藏着一块透明的冰,看得我心头寒气直冒。
“时间紧迫,闲话少说。”
小娘一开口,就把我心中无数想说的话,想问的问题,全都给噎了回去。
“我算准你眼下应有一劫,所以特地赶回来。”小娘伸手轻抚了一下我的脸颊。
她的手冰冷柔滑,让我有一种说不出的奇异感觉。
“小娘。师傅这么快就派人通知你了吗?”我不知时间已经过去了多久,也不知师傅马不死是怎么联系上她的。只要看见小娘,我就觉得再大的麻烦也就不算是麻烦了。她就是我心中的一尊无所不能的神。
小娘微微一笑,从桌上拿了一支早已颓败不堪的毛笔,就着桌面上铜钱厚的灰,写起字来。
我不敢打扰,只管上上下下仔细打量小娘。她的样貌与十几年前离开我时,几乎毫无变化,还是那样年轻,只不过神态间多了几分看不见摸不着的冰冷气息。
很快,小娘扔掉毛笔,对我道:“你来。记住我写的这些。”
我过去一看,只见桌面上写满了蝇头小楷,尽是一些如何招魂炼尸的邪门法术。我又惊又喜,问道:“小娘。这些招魂术可以召回任何人的魂魄吗?”
小娘走到窗边较暗的地方,望着窗外道:“快天亮了,赶紧背诵下来。我去给院子里那人招魂。你记住这些了,就下楼来。”
我不敢违背,掌了一盏油灯仔细看桌上的文字。那些文字有经文,有咒语,还有各种仪式步骤的描述。我看得一知半解,连着从头到尾记忆了五六遍,才把所有的内容强行记了下来。
楼下院子里传来低沉地吟诵经文和咒语声。我先从窗户上向下张望了一眼,看见一身黑衣的小娘围着三七分的尸首转着圈子,化指为剑,正在做法。我跑下楼,看见小娘已经停止了围着尸体绕圈。
她朝我招了招手,道:“用你的食指血,滴上一滴,在他的额头。”
我想都没想,点头走过去,摸出腰间防身的短刀,用刀尖在右手食指上扎出血来,挤了一滴在三七分的额头上。
小娘施了几个手印,念了一段我听不明白的咒文,忽然轻喝道:“赐你回魂三日,速速回家,见亲人最后一面。”
原本直挺挺躺在地上的三七分忽然身子几抖,爬了起身。
我最希望能把此人复活还魂,但亲眼瞧见一个死人重新又活了过来,还是吓了一大跳。
小娘又结了个送鬼神的手印,低声喝道:“速走。”
复活的三七分连看也不看我,冲出院门就走。我听见院子外的守卫出声喝问,接着几声闷叫,就没了声气。我连忙跑出门,只见负责守卫的几个哥老会成员东倒西歪地躺倒在地,死活都不知。
我来不及察看些人的死活,返身疾奔回去,院子里已经不见小娘踪影。我大声叫着小娘,噔噔噔跑上二楼,也遍寻不着。窗外已经有了亮光,一整夜在疏忽间已经过去了。
我又四下找了一遍,还是不见小娘的身影,只得回到自己先前的房间,忽见前地上留有小娘的字迹“还魂操尸,祸害无穷。尤其该尸还吸食了你的精血,祸害更甚。眼下解你之困,却必殃及无辜,我此一来,已行逆天。切记之,你所习阴山法术,只可由五阴之体的玲玲施展,速去与她会合,待该尸行出绵竹县,立即将其击杀之。”
我心头轻跳了几下,鼻子一酸,不明白为什么小娘来去匆匆,就连道别都没有,竟不知我对她的想念之苦么?忽然一股阴风呼啸而来,将桌面上和地上的字迹一扫而尽。
我再次回想小娘的留言,不敢怠慢。她既然让我去找玲玲帮忙,那么玲玲一定已经没事了。这总算是个不多不少的稍微好一点的消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