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誓师？败北？
第二天一早，刘志没有像往常一样去山上打猪草，而是和全村老少一起来到了打谷场。
打谷场上三百多战士排着整齐的方块队整装待发，战士们背的枪长短不一，服装颜色也不是很整齐，有的还打着补丁，整个队伍唯一相同的是，每人都背着一柄红穗大砍刀。队伍前边放了两挺机枪，赵大叔告诉过刘志，那是捷克式轻机枪。
刘志发现赵大叔和徐宝站在最左边，他们身后大庆背着行军锅。
团长正在队伍的前方讲话：“弟兄们！东倭的小日本侵占了我们的东三省，现在又把目光瞄上了热河和平津，喜峰口是整个华北平原的门户，我知道你们很多人的家就是华北的，现在小日本想要侵占我们的家园，你们说我们该怎么办？”
“要我说，就****娘的！“
“你们中间有好多都是刚入伍的新兵，没错，第一次上战场都会胆怯，如果有人说他不怕，那纯属扯淡。有的人胆小，但是不妨碍他们向勇士一样的去战斗。真正的英雄，即使是胆怯照样是英勇作战的男子汉！你们是要做英雄还是狗熊啊？“
“英雄，英雄……“战士们异口同声的喊道。
团长压了压手，继续说道：“咱们师主力在前边打得很好，重挫了小日本的嚣张气焰，现在轮到我们了。我在这里表个态，我死则国生，我生则国死，小日本要想进平津，得从我的尸体上踩过去。“
“不多说了，相亲们给咱们准备好了壮行酒，今天就破个例，大家满饮。干！“团长一口气干了一碗酒，把碗奋力摔在了地上，”出发，进行军，天黑之前赶到三屯营。“
刘志在旁边嘀咕：“好多碗都摔了，这得多少钱啊？老村长都心疼的哭了。“
看着陆续走过眼前的队伍，刘志跑到了赵大叔跟前，“赵大叔，徐宝等你们打完仗一定回来看我啊！“
徐宝看了刘志一眼没有说话，赵大叔摸了摸他的头说道：“好好练刀，回头让你叔送你去认字，多学点东西将来有用处。“
刘志点点头说道：“大叔，你放心，等我到十六岁了我就去找你们。“
赵大叔微笑点头，转身跟着队伍离开了。
不是所有的英雄都像传奇故事里描述的那样，军中每个战士都扮演着一个重要角色，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任务，每个人都是一条长链上必不可少的环节。
……
赵大叔他们走后，当天下午张明就带着刘志来到了村里的私塾。
私塾的老师就是村长，村长家本来不缺钱，由于村里认字儿人忒少，村长经不起几个大户的软磨硬泡，勉为其难才当了村里的先生。不过先生可不白当，每年要收一个大洋和一袋儿棒子面儿，棒子面儿家家基本都有，可是这一个大洋，在农村来说就是天文数字了，所以来上学认字儿的孩子并不多。
村长60多岁了，他的小孙子都比刘志大了十岁，可随张明的辈分，刘志只应该管他叫大爷，没办法，穷人辈大，刘志也从来都管他叫村长。
私塾就在村长家的西屋，墙柜上放着一块儿小黑板，几个孩子拿着小板凳儿坐在黑板前，每人膝盖上都放着一块儿石板，手里拿着化石笔。
这几个孩子刘志都认识，不过从来没有说过话，贫富差距问题，他们和刘志这种穷孩子玩儿不到一起。
刘志搬小板凳坐在了一个孩子身边儿，还没等和他打招呼，那孩子就把板凳儿往里边儿挪了挪，离刘志更远了一些。刘志也没往心里去，拿出石板和化石笔听先生讲课。
村长总是身穿长衫，还带了一个圆形的眼镜儿，据说也是前清的秀才，而且年轻的时候还在省城的高级中学当过老师。
刘志不知别的老师怎么讲课，村长要求他的学生得多认字，至于写字儿倒是次要了，村长说:“当前国内时局动荡，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打仗了，刘志他们上学都是有一天儿没一天儿的事儿，所以多认识些字总是没有坏处的。“
就这样刘志开始了他的上学生涯，大概是农村的孩子的都得帮家里干活儿，所以村长下午不上课，刘志也就有了割草练刀的时间。
现在的刘志每天过的很充实，早早起来上山割草，上午的时候跟着先生在村长家里认字，下午就练刀，破锋八式早已熟记于心滚瓜烂熟了，刘志也不知道到没到徐宝说的那样人刀合一。每天还要举半个时辰的锄头，使刘志的小胳膊都粗了不少，割草也比原来快的多了。
转眼间，刘志上学已经一个月多月了，这一个月里字儿刘志倒是认了不少，但是会写的就不多了。
这天刘志和往常一样在村长家认字儿，忽然传来了轰轰的雷声，村长看看天自言自语的说:“天没阴呐，怎么打雷了？在村北遵化城方向吧？不好……”，说完转身向外跑去。
刘志他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也跟着村长向外跑去，跑到院子正看见村长在向北张望，看见刘志他们出来了，说了一句，“走，上山”。
刘志跟着村长和几个孩子一起跑到了卧牛山顶上，只听见北方雷声隆隆不断，向遵化城方向望去，只见遵化城上空炮火耀眼，基本阻断了视线，天空全是一缕缕黑烟直上云霄，在天空下，象暴雨即来时那样漆黑一片，炮弹向四面八方投射出青、灰色的光芒。在那可以看得见的世界里，从这一头到那一头，田野在摇晃，下沉，融解，无限广大的空间跟大海一样在抖动。
村长一屁股坐在地上口中自言自语道:“完了，已经打到遵化城了，长城还是没守住啊！“
几个孩子不明所以，忙问村长怎么回事儿？
村长还在自言自语，遵化城能守几天啊？转瞬又想起了什么，对刘志他们道:你们几个快回家，告诉家里的大人，就说小日本儿要过来了，让大家做好准备。而后又自言自语的说道:“准备？又能准备什么呀？“
等刘志把村长的话告诉张明，又回到了卧牛山顶，这才发现，山顶上已经聚集了好多的男女老少，大家都呆呆的望着北方，仿佛能看出些什么。
炮声停了，山顶上的人群直到中午也没有减少，反而越来越多了。
张明也来到了刘志身旁，说道:“不知道赵大哥他们怎么样了，千万别出事儿啊！“
刘志看看张明说道:“不会的，赵大叔还要回来检查我的刀法，徐宝也说会回来找我玩儿的。“
傍晚时分，几声零星的枪响从北方传来，而后渐密。山上的村民已经可以看到几十个身穿二十九军军服的战士在向南跑，边跑还有人停下向后开枪，然停下的基本都会倒下，等快到村头的时候已经没剩几个人了，乡亲们一窝蜂的往村口跑去，看见日本骑兵正在砍杀剩下的几个****战士。刘志仿佛看到了赵大叔和徐宝等人被砍杀的情景，轰然泪下。
骑兵砍完二十九军战士，望了望站在村口的乡亲们，调转马头向北疾驰而去。
这是刘志第一次看见日本人，乍一看上去和中国人没什么两样儿，虽然已经是五月份了，他们却还戴着狗皮帽子，身穿土黄色的军装，领口上的红领章分外醒目，脚下都是翻毛皮鞋，由于是骑兵也看不出高矮。
乡亲们自发的帮着二十九军战士收了尸体，每个人脸上都能看到淡淡的泪痕。
人心惶惶的过了好几天，结果什么事儿也没发生，小山村又恢复了往常的平静，刘志也恢复了割草、认字儿、练刀三部曲。
几个月后的一天下午，刘志正在院子里举锄头，就听见街上有好多小孩子再往村口跑去，边跑边闹，刘志侧耳倾听听了个大概，好像是村外边来了部队在给孩子发糖。
什么样的军队能给孩子们发糖呢？刘志也有些好奇，跟着孩子们跑了出去。
来到村口，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对着街口的野地上，几个沙包上支着的两挺轻机枪，刘志不认识这种机枪，因为不是捷克式。沙包后边有许多战士正在搭帐篷，还有许多战士正在扎篱笆。
发糖的是在沙包旁边一个军官模样的军人，只要过去的孩子都能得到一块奶糖，不过刘志没有去领，因为他认出了他们是小日本儿。
这是第一次看到站在地上的小日本儿，给刘志的感觉是他们要比中国人矮一截，也许是吃的好的缘故，又感觉他们普遍要比中国人胖。
一群小孩子在围着军官要糖，许多村民在远远的围观，露出了仇视的目光，还有的村民在招呼自家的要糖的孩子赶紧回家。
这时，从北方传来隆隆的声响，整个大地都在颤抖，围观的村民左顾右盼，不知所措，转瞬声响越来越大，颤抖越来越剧烈，一辆钢铁巨兽映入了大家的眼帘。
这辆钢铁巨兽四四方方，四周没有一块玻璃，车顶有一块隆起，好像一个小坟包，隆起后边有烟囱，冒着滚滚白烟，车后挂着一车斗，斗上断然码着整齐的劈柴。巨兽后边跟着一队日本兵，乍一看有七八十个。
搭帐篷的日本兵看到巨兽的到来，顿时放下手中的活计，举手欢呼，叽里呱啦乱叫。
要糖的孩子都跑到巨兽跟前，追着不停的跑，跟着巨兽的日本兵队形不乱，也没有轰赶孩子们，一切显得那样的和善。
孩子们一直追到巨兽停到沙袋旁的空地上，七手八脚的摸着这辆他们不知道是什么的车，有胆大的开始往上爬。
都是山区长大的孩子，身手那叫一个敏捷。二狗子第一个爬到了车顶，正在沾沾自喜，这时小坟包打开了，从里边钻出一个头戴黑色皮帽，身穿紧身军服，脚穿黑皮靴的日本兵，“八嘎！“一脚就把二狗子从车顶踢到了地上，二狗子哇的吐了一口血，躺在地上不动了，正在爬车的孩子吓得四散而逃。
刘志眼睛红了，迈开腿就要冲上前去，突然被人拉住了右手，回头一看，村长正冲自己摇着头。
虽然村长拉住了刘志，但是还是有好多村民冲了上去。只听见“砰、砰“两声枪响，向前冲的人群站住了，冲在最前面的二狗子父母倒在了血泊里，刘志看见了开枪的是刚才还在给孩子们发糖的军官。
“唉！“村长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缓步走过人群，对着军官作了个揖，然后指挥村民抬走了三具尸体。
当村长想要转身离开的时候，“老先生，请等一下。“却被军官用生硬的中国话给叫住了。
村长一皱眉，“长官，您还有什么事？人都被你们打死了。“
军官笑了笑，“这是个意外，你知道我必须镇压暴怒的村民，不然皇军就会有危险。“
“我们是板恒师团遵化留守处的，我是中队长本田，以后你们可以叫我中尉，但是必须管我的部队叫皇军，我们都是天皇的部队。“
“还有什么事吗？我还要给二狗家料理后事。“村长问道。
“老先生，是这样的，皇军打算在这里建据点，修一个炮楼，明天你给准备50个壮劳力。“军官说道。
村民们一下就乱了，议论纷纷。村长压了压手，叫大家不要乱。
军官接着说:“我们不让你们白干，来的人一干一稀管两顿饭，每天还给一个大子当工钱，中日友好。哈哈哈！“
村长对军官一抱拳，说道:’没什么事我们先回去了，明天一早肯定给你带来50个人。”
军官微笑着挥挥手，一干人抬着二狗子一家的尸体来到了他们家里。
二狗子的爷爷死的早，他奶奶三十多岁就守寡，自己一个人把二狗子的父亲和他大爷拉扯大。现在两个儿子都结婚生子，日子也一天一天好了起来，这还没享几天清福就看见三具尸体摆在眼前，老人家两眼一黑直接晕死了过去。二狗子的大爷张文，抄起家里的菜刀就往外跑，一群人赶紧手忙脚乱的把他拉住。
张文把菜刀往地下一摔，三十多的汉子蹲在地上抱头痛苦，看的好多乡亲们都偷偷的抹泪。
村长走了过来，拉起张文说道:“大侄子人死不能复生，你节哀！赶紧给准备后事吧，照顾好你娘，她岁数大了。“
张文站起身来，“大爷，小武他们一家就这么没了？您可得给我做主啊！“
“唉！“村长又叹了一口气，”我能做什么主啊？小日本儿都是杀人不眨眼的畜生，连二十九军都败了，咱们能干什么啊？“
“村长，咱们以后怎么办啊？“有村民问道。
“怎么办？怎么办啊？明天他们还要50个壮劳力呢！怎么办啊？“村长也不知道在对谁说。
一众村民都眼巴巴的看着村长，没有人搭腔，几十个人就这样静静地站在村长跟前，只能听见张文轻声的哽咽，显得那样的诡异。
过了好一会儿，村长总算说话了，“这样吧，吃完晚饭后每家出一个代表，到我家开个会，大家商量下。而后又看着张文说道:大侄子，你们家就别去了，回头有结果了我告诉你。“
说完，村长背着手走出了张文家的院子，冲着墙边两个看热闹的青年说道:”宏山，洪雨你们哥俩今天晚上辛苦下，看着你们大叔，二狗子一家都没了，我怕他做傻事。”
两青年异口同声说道:”爷爷，您老放心。”
……
吃完晚饭，刘志跟着张明来到了村长家。院里已经有几十人了，硕大的院子已经显得有些拥挤了。
村长在正屋前的凉台上搬了把躺椅，坐在上面闭目养神，几十人在院子里窃窃私语，虽然说话声音都不大，但是也略显嘈杂了。
村民们还在不停的赶来，只有二百户的村庄，在村长家的大院里已经接踵摩肩，粗略估计有三四百人了，直到院墙上都坐满了人，村长才站起身来。
村长拍了拍手，大声说道:“静一静，静一静。“
院子里慢慢的变得鸦雀无声，几百人一起盯着村长，等着村长说话。
村长清了清嗓子，说道:“日本人来了，他们杀人不眨眼，大家也都知道了，今天下午二狗子一家全都死了，咱们聚在一起，大家商量下怎么办吧！“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人群中有人说道:“村长，你拿主意吧！我们大家都听你的。“
“是啊。“
“村长你就说吧。“
“我们大家都听你的。“
大家七嘴八舌的说道。
“要我说，就跟他们拼了，反正都是死。“刘志朝着说话的声音望过去，原来是张文，旁边立着正在苦笑的宏山和洪雨哥俩。
“拼不起啊！国民军有枪有炮都打不过他们，咱们拿什么拼啊？张文，大家都知道你弟弟一家没了，心里难过，但是你可千万别干傻事，你还有老母亲呢。“顿时就有人劝起了张文。
这时村长说话了，“是啊，拼不起，咱们全村这千八百口子都拼死，能拼出过什么结果？我看小日本虽然凶残，但是还是可以相处的，至少他们到现在都没有进庄啊。要我说咱们先委曲求全，看他们些日子，再从长计议。大家商量下，看看行不行？“
院子里顿时又是嘈杂一片，过了好一会儿也没有人再有不同意见。是啊，平头百姓能有什么办法呢？
村长又大声说道：“大家既然没有不同意见，现在商量下明天他们要的50个劳力问题，他们说管饭，还给工钱，有没有人愿意去？“
这句话问出后，整个院子又平静了。
村长苦笑了一下说道：“我老头子带队，虽然我不算壮劳力，不过我跟去干活的同生死。有没有人去？“
“老哥，我算一个。“让刘志没想到的是身边的张明第一个报名了。
“算我一个。”“算我一个。”……有了第一个，就有了第二个第三个，不一会儿就凑够了50个人。
村长会心的笑了笑，说道：“中国亡不了！哈哈哈，亡不了！“
刘志不明白，为什么有人报名去给小日本修炮楼，中国就亡不了呢？有时间得问问先生，就是不知道还能不能在先生这里认字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