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里拿着因为高考才办理的身份证,苏雪站在火车站的售票处,却发现自己无处可去,只能愣愣的面前长长的队伍。她没有学历,没有工作经验,也没有亲友可以投奔,有的只是一腔孤勇,和一颗想要逃脱那里的心。
最终还是没舍得去太远的地方,为什么呢?苏雪不知道。明明已经走投无路了的,明明已经决心逃到天涯海角的,可是,最硬的决心,还是没能抵得过曾经的温暖。可能,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吧!苏雪低低的叹了一声,拉紧脖子里的白色围巾。
初春的风夹杂着细小的砂砾,苏雪捧着一只热乎乎的包子,一口一口咬着吃。家乡和帝京只有一个多小时的车程,可是,无论哪方面都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苏雪隔着衣服摸了摸自己所有的财产——两千块钱,站在帝京的街头,不知道何去何从。
帝京的人们总是充满了财富智慧,他们把自家宽敞明亮的房子用三合板隔成好多房间,或大或小,价格不一。可是,苏雪在这一片繁华的小区里穿梭了半天,她的所有家当,连只容得下一张小床的房间的一个月的租金都不够。
眼看着就要露宿街头,苏雪最后找到了一个地下室,租金四百八十块钱每个月,在她可以承受的范围内,但是这亦意味着,在之后的两个月,如果她找不到工作,那么,她就只能身无分文的离开这个城市,以最狼狈的姿态。
地下室的配件意料之中的简陋,好在基本的生活设施都有,也安装了暖气。所以,苏雪只是简单的收拾了一下,从编织袋里拿出自己的被褥铺好,拖着酸疼的两条腿冲了个热水澡,就躺在床上闭上了眼睛。
梦里是一片绿油油的麦地,末春时节,沉寂了一冬的麦苗已经返青。苏雪看见年幼的自己坐在田埂上,父亲则佝偻着腰在十多米开外的地方浇地,笨重的雨靴踩在泥地上边,发出噗嗤噗嗤的声音。她自己待的无聊,扭过身去够水坑边上刚露出花苞的蒲公英。田间地头上这些野花野菜总是很多的,苏雪最喜欢蒲公英,因为它会开黄澄澄的花,花儿谢了会变成一个个白色的小毛球,风儿一吹就能飘向很远的地方,很自由。那时候的苏雪还不懂得什么叫做自由,她只记得老师说过,组成小毛球的小伞是蒲公英的种子,风伯伯会把它吹到远方,等到来年,在它降落的那片土地上生根发芽,长成一棵新的蒲公英。
所以,苏雪只是摸了摸蒲公英毛茸茸的花苞,并没有把它摘下来。那是它的种子啊,她希望这些种子不要飘得太远,就落在她家田埂上好了,守着爸爸,也守着自己。
醒来时,天依旧是黑的。苏雪看了一眼小栅栏窗外黑黑的天,从枕头下摸出自己的手机,看了一眼时间,五点钟。手机是爸爸留给苏雪唯一的东西,很破旧,但是苏雪很珍惜。所以,她把它放在自己贴身的衣袋里,然后穿上衣服,把屋子收拾好就出门了。
昨天,苏雪向房东大娘打听了一下,小区不远的公园里早上的时候会有人招聘,招的是不需要文凭学历的保姆、小时工、清洁工之类的。苏雪觉得,这是她的机会,不然的话,她一个刚刚高中毕业的女孩子,又能做什么呢?
大娘说公园在距离小区一站地的地方,苏雪想了想,决定走路过去。
苏雪走到那个公园的时候,刚刚七点多,丝丝缕缕的阳光从马尾松树顶照下来,不暖人,但格外暖心。招聘的人就在公园的小广场上放了几张桌子,每一张桌子前都放着一块小黑板,上边写着招聘要求。苏雪壮了胆子上前一一问过,最后失望而归。她只失落了一下,就鼓励自己再接再励。今天也不是没有收获的呀,好歹她知道了保姆不仅要手脚勤快,还要厨艺好;小时工不仅要会打扫屋子,还要识得各种名牌,知道哪些衣服是要用专用洗衣液手洗的……
离开公园,苏雪决定在周围转转,没准她就会在哪个犄角旮旯看到有人招工呢?
彼时,已经是初夏。苏雪的钱付了三个月的房租,五百块钱,她活了三个月。坚持每天早起走着到处去找工作,每天只吃两个馒头,连房东大娘都看不下去,时不时的给她端点吃的,并允许她暂时拖欠一个月的房租。
所以,当苏雪在步行街看到一间酒吧挂着招聘女侍者的牌子,并且应聘成功时,真的认为那是上天给予自己最后的眷顾,在她几乎走投无路时,给她一份工作,让她有薪水可以养活自己。
安逸阳在看到苏雪的第一眼时,对于这个穿着一身地摊货的女孩子是不满意的。众所周知,酒吧是一个鱼龙混杂的地方,在这里你可能遇见地痞无赖,也可能邂逅豪门阔少,但是,无论服务对象是谁,光鲜亮丽的衣着总是没错的。酒吧有统一的制服,但是,同是侍应生,有人月薪过万,有人却只能拿着微薄的底薪。原因就在于,前者愿意去花费金钱投资自己,然后再在客人身上把花出去的钱加倍的赚回来;后者则是默守着底线,挣着底薪,艰难度日。
苏雪显然不是一个愿意、并且有能力投资自己的人。这一点,安逸阳自诩阅人无数,不会看错。
可是第二眼,安逸阳看到了苏雪眼睛深处的欲望,想要在这个城市活下去的欲望。就像蒲公英的种子,漂泊在空中,却在努力的找一个地方扎根,繁衍生息。安逸阳笑,他给她一片沃土,至于根系能不能扎下去,就要看她自己了。
“底薪一千,提成百分之五,小费酒吧拿百分之二十,剩下都是你自己的。每天下午五点开始上班,下班没准,店里管晚饭和宵夜。”安逸阳打量了一眼她过瘦的身材,“如果下班晚的话,你早饭也可以在这吃。三围给朱莉,她会给你两套制服,有什么不懂的事情也可以问她。”
安逸阳见苏雪愣愣的,抬手招来朱莉,“给你三天时间让她熟悉一切,”然后又扭过头对苏雪说,“三天之后如果你觉得可以适应,我们再签订用工合同,就这样。”
朱莉笑着点点头,等安逸阳离开后亲切的把苏雪拉到员工休息室,“差不多的,安总已经跟你说清了,现在你只需要明白自己的工作是做什么就好了。”
苏雪点点头,她想问,侍应生的工作不就是和服务员差不多嘛,可她张了张嘴,还是没有问出口。因为她怕,怕失去这份得来不易的工作。
见她这么乖,朱莉很满意。她还以为苏雪是安逸阳的亲戚,所以安逸阳才会给出那么优厚的条件,原来是她想多了,安逸阳大概只是怜悯她吧。
“你的工作并不累,只是帮客人点餐,送餐,收拾桌子,”朱莉列举了几项,见苏雪不怎么开窍的样子,叹一口气,继续道,“不过,如果你想赚更多的钱,就要在客人身上动脑筋了,根据他们的需求为他们提供服务,这么跟你说吧,薪水是养不活人的,要靠提成、小费。”
苏雪继续点头,大概明白了朱莉的意思,“朱莉姐,是不是就是要客人多花钱的意思?”
朱莉点头,“话是这么说没错,但你不要表现的太明显,要怎么才能让客人愉快的掏钱,那就看你怎么领悟了。”想了想,朱莉又补充一点,“我们酒吧虽然叫‘情人’,但是是不允许有情色交易的,就算你和哪个客人看对了眼,要做什么爱做的事,也要等到下班以后……”
“不会的!我不会……”苏雪羞红了脸,慌乱的摇头,她想要保证什么,但是却羞于启齿,只能手足无措的看着朱莉。
朱莉一笑,看着苏雪脸颊上的红晕,恍然大悟道,“我总算知道安逸阳为什么会把你招进来了……”只希望你真的能在狼群里保全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