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时候的御花园,虽然没什么景色,但是经历数百年,园中古木参天,古柏森森加上黄瓦红墙的映衬,秋日中趁着微凉的秋风也算是别有一番味道。
永钰在铺了锦垫的石凳上坐下,涴儿将备好的茶水摆在石桌上,一干宫女太监静静地侍立在永钰周围。
看着御花园里泛出几分萧索的秋意,永钰想起儿时和永琏二哥在院子里爬树的情景,那时她还小,顽皮的厉害。趁着谙达没看到试图攀爬御花园里的一颗古树,永琏哥哥紧张地站在树下扶着她,生怕她有危险,又想满足她的好奇心。想起病逝的二哥,那温文儒雅的神韵,温煦的笑容,看着阿玛抱着自己他脸上的羡慕,永钰一阵心疼。当初年纪小,二哥病逝并不太懂意味着什么。现在每当看到阿玛和额娘提起二哥时脸上的沉痛,便感到万分伤感。二哥被给予了太多希望,阿玛对二哥也是异常严厉,二哥曾经玩笑说很羡慕永钰可以赖在阿玛怀中,这话让她至今难忘。
看到永钰有些抑郁,苏月几人也微微紧张起来,都打起精神,免得惹了永钰不快。涴儿四下看了一眼御花园,感觉到一阵阵的凉意,正想怎么劝永钰回宫,便听琼苑东门那边隐隐传来一阵笑语声。
苏月和涴儿对望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紧张和惊讶。宫中规矩森严,因要保持庄严肃穆,一概严禁喧哗。宫女太监平时为了不必要的麻烦更是尽量保持安静。宫中待久了,也就习惯了安静,忽然而来的喧哗,涴儿和苏月等宫女都十分不习惯,何况从小生长在宫中的永钰,听在在耳中便觉十分刺耳。
永钰被这笑声惊扰,本就因想起永琏太子而心情沉重,这时便更加不快。因不知道来者是谁,为何喧哗,永钰还是没有在意。苏月不希望这忽然出现的喧哗引起永钰的不快,便想岔开注意力,小心地低笑道:“主子。茶凉了,换一杯吧!”
永钰看到苏月眼中的小心,心中无奈,不觉摇头道:“不必了。我们回宫吧。”
苏月心中一喜,急忙行了一礼道:“是!”说毕,站起来冲着侍立在后边的太监吩咐道:“主子回宫!”
听到苏月的吩咐,太监们跟了上来,准备将备好的肩舆抬过来。便听一阵笑语声再次传来:“姐姐说的可是真的?那可太好了!”“妹妹不知,我听说皇上喜欢在这里读书,说不定还真能遇到呢!”
听着这谈话,永钰想起,前几个月进宫了几个低等级的妃子,想来便是了!苏月本来担心是什么刚进宫的宫女不懂规矩,万一冲撞了永钰,那真是后果难料,便想早点劝永钰离开。这时听到来人的谈话,便知道是刚进宫不久的低等级嫔妃,便微微地松了一口气。至少,不会有性命之忧了。
涴儿听着那笑语声便有些不适应,宫里的喧哗太罕见了。这人,怎么这么没规矩?御花园虽然是室外,但乾隆也不时会过来散心,何况宫里一向严禁喧哗,这两人难道不知道吗?
就在几人各有想法的时候,笑语声已经一路而来,转过一株古柏,竟与永钰等人迎面相遇。
永钰坐在石凳上看着迎面走过来的两名年轻女子,两人都梳着大拉翅,一人穿着浅蓝色贡缎旗袍,头上戴着淡粉色纱堆牡丹,簪着两只赤金攒珠钗,一对赤金珐琅掐丝蝴蝶钗。另一人则长的有几分妖娆,满头珠翠,十分华丽。大红色缂丝绣牡丹挂珠旗袍,大拉翅上戴着大红牡丹金丝绒花,一对赤金红宝石喜上眉梢簪子,一对羊脂玉玉兰花簪,还簪着两对翡翠偏凤簪,胸前戴着赤金项圈。
看她一身的华丽打扮,永钰有些头疼,戴这么多,不累吗?正想着,那红衣女子也打量着永钰,永钰只穿了家常的衣服,梳着二把头,只带着一朵纱堆芙蓉花,一对蝴蝶簪,打扮的和普通宫女差不多。虽然此时闲适地坐在石凳上气度不凡,但是后面随侍的宫女太监都被园中古木遮挡,便没回过神来。
涴儿下意识地上前一步,扬声喝道:“何人喧哗!见了主子还不行礼!?”听到涴儿的呵斥,两人互相看了一眼都不认识永钰,便有些轻慢,动作随意地行了半礼,笑道:“这位姑娘是何人。我们可不是宫女……”
她们话音未落,涴儿早已怒不可遏地上前喝道:“大胆,见了公主竟然如此不敬!”
两人一听是公主,有些慌乱,蓝衣女子反应最快,立刻上前行礼道:“臣妾常在柏氏,见过公主,公主金安!”
红衣女子也有些慌乱地蹲下行全礼道:“臣妾贵人柏氏见过公主!公主金安!”
永钰看两人害怕了,之前的怒意便消了几分。加上,毕竟是父亲的妃嫔。永钰很忌讳接近这些后宫的琐事。便有心避让,闻言起身点头道:“既是刚进宫的,不知状况,便罢了。跪安吧!”说毕向肩舆走去。
柏氏姐妹闻言,便起身离开,红衣柏贵人不满地低声便说:“什么公主,穿的还不如我的宫女,这么寒酸!”
永钰已经向肩舆走去,并没有听到。跟在永钰几人身后的小太监小敏子耳朵尖,立刻扯住柏贵人,喝道:“大胆,竟敢轻蔑主子!主子……”
永钰其实也听到柏贵人不满地低语了几句,具体什么并没听清,便已经有些怒意,这时听到小敏子的呵斥,便停下脚步,向后面望来。
小敏子松开柏贵人,跪在地上连连叩头道:“主子,柏贵人竟然污蔑主子不如她的宫女!”
永钰从小在乾隆和皇后的呵护下长大,宫中除了父母和太后,便再也没人比她尊贵了。加上乾隆的疼爱,皇后的呵护,永钰从未遇到过这样的羞辱,一时闻言便觉气愤难当,但是想到毕竟是妃子,不是普通宫女,又不会出言反击,正在想如何惩治。
涴儿一向聪敏又实心,看到永钰气的脸色苍白,也感到怒不可遏,冲着小敏子打了一个眼色,冲上去拦住了两人,喝道:“大胆冒犯主子,还不跪下!”
小敏子更是机灵,听涴儿这么说,带着两名小太监,上去就将两人扯在地上。永钰有心打一顿出气,可是一动手,必定会被记档,要被父亲知道,便有些不甘。涴儿心知永钰的担忧,上前一步,将被太监们按在地上动弹不得的两人的头饰统统拔下,扔在地上,又用力踩了几脚。恨声道:“再敢冒犯主子,一定禀报皇上!”
看到涴儿的处置,永钰顿觉心中恶气舒展不少,满意地看了涴儿一眼,和地上一片狼藉的钗环首饰,转身登上肩舆带着一众太监宫女,向自己寝宫而去。
出了御花园,被这意外弄得永钰有点担心,便吩咐停下了肩舆。苏月和涴儿互相看了一眼,苏月忙小心地笑道:“主子,恐怕要传膳了。”
永钰看了苏月和涴儿一眼,对涴儿更加满意,闻言点头道:“不回去了,去问问,阿玛在哪摆膳。”
墨染上前小心地禀奏道:“奴婢已经问过了,皇上在养心殿摆膳。皇后在长春宫摆膳。主子可要去长春宫?”
永钰看了墨染一眼,想了想,点头道:“快些,去养心殿!”
话音刚落,小敏子已经带着肩舆向养心殿赶去。
苏月跟着肩舆,一边走一边回想刚才的事,准备应对皇帝的询问,虽然当时也十分气愤,却不如涴儿反应快。涴儿及时地维护了永钰的尊严,苏月有些庆幸和感激也有些担心,这件事还不知道后面会怎么样呢。
不觉向涴儿低声道:“这次多亏了你反应快,总算护住了主子。”
涴儿还是有些愤愤,闻言低声道:“那什么柏贵人,太没规矩了!”
苏月苦笑道:“这些人眼界低,在宫里哪能那么随意。不过是个小小的贵人,打扮的倒像贵妃。我本来担心是不懂事的小宫女冲撞主子,没想到还有这样的小主!”
涴儿怒气冲冲地道:“我当时真想抽她几个嘴巴!太可气了!竟然说主子不如她的宫女!”
苏月笑笑,拉着涴儿低声道:“等下见了皇上,你也能这样就好了!”
涴儿一呆,看着苏月:“怎么可能,皇上会问我?”
苏月推她一把,两人跟着肩舆一边向养心殿走去,一边低声说:“主子这会去见皇上,必定有其用意。若是皇上真的传你问话,你可一定要如实禀奏!”
涴儿认真地点点头:“那是肯定的,苏月姐姐,我一定把一字不落的柏贵人的话都讲给皇上……”
说到这里,涴儿犹豫地看着苏月:“苏姐姐,你说,这样合适吗?”
苏月含笑看着涴儿,点点头:“你就把事情如实说了就好,其他的千万不要多讲。明白吗?”
涴儿看了看。肩舆上的永钰,坚定地点点头,跟着肩舆向养心殿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