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早，万烈骑着车沿着柏油小路向大院最后一排房子骑去，迎面的风把他的风衣吹起来，衣领瑟瑟地响着，他觉得有些潇洒的感觉，似乎十年前有过这感觉，现在又回来了。他換了那辆白色轿车不大用，他喜欢骑车，前俯身体点着头，始终对人谦和、低调。
他心里明白，现在，向宇有了个好的开头，短短两个多月净赚了两百万。但他也见到冷脸。他便更加谨慎，儿子万欢常提醒他，做生意的事就是与风险打交道，不能大意呢！
他主要是得力于干实事的家里人与朋友们，广告收入不菲。他能专心地组织名人栏目的编导们，与他们一起商量如何提高栏目质量。他打祘让＜从这屋到那屋＞尽快演出。
齐团长兴奋地说：万老弟呀，我现在有了左右手，副团长芮纳的公司是剧团的国体公司，你的剧社是个体的单位，都需要，我高兴呀！你们可以来个竞争，把两家都办好！你以后如有什么事要剧团帮助、协调的，尽管说，我一定尽力而为。
具体来说，他的三驾马车已飞驰起来了。郁兰搞来的广告进账最多。招收演员班学员居然一下达七十名。
邬殳嬿负责名人访談，不管是谁编导的都由她出面与名人们交談。
每星期她都要出镜，片头上必定要打出邬殳嬿的大名，她干的也欢。
万烈亲自编导的任务少了，但他决定要做个靳大年的专题。他来到靳大年家，房子很为漂亮，玻璃窗用彩绘图案镶嵌，客厅吊灯似繁星密集。牆和地是用奧罗拉大理石、挪威红大理石、枫木树榴夹板等世界最新流行材料装璜起来的，大玻璃缸里色彩斑烂的热带魚。万烈端起百合花似喇叭口的杯子，呷了口茶，说道：大年，噢，明说了吧。安排你的专题是有争议的。噢，怎么说呢，因为你缺少有影响的大作品，有人不认为你是国际影星。但你在国外也拍了多部作品，虽说是配角，也可称为国际影星。呃，这个，我关心的不是你的称谓，而是你的成长道路。
好的。Isuppose you′re right（你说得对）老同学。我这个人你是了解的。我很早就受比尓盖茨的影响。在美国呀，每年有数十万企业倒闭，又有数十万企业兴起。盖茨有句名言：微软永远离破产只有十八个月。換句話说，他总有危机感。当初我在大学大学读书总觉得我这长不了个儿的身材成不了大气候，我想假使毕业后没人要我咋办？所以我对英文特别使劲儿，懂英文和计祘机走到哪儿都不怕。后来学校让我留校兼做接待外宾工作。后来有三个月我专当欧西尓导师的翻译。讲学期滿后他对我说，他有部戏要在好萊坞开拍，你可以演一个角色。这么我跟他在美国连拍了三部戏，属打酱油的呗，哈哈。
万烈兴奋地说：我最欣赏的就是你的危机感。这是种虚幻的感觉，但我们不能没有。你当初在大学就有此感觉，所以你就有了主动。呃，我－直在想这事。还有，这个，你拍广告呀，当品牌代言人呀，还做慈善，挺不错。
嗯嗯（语调前轻后重），只不过捐过几百万元，给我出身小城市的－家中药飲片厂。原先他们用煤球炉炒烘药材，大热天也得在高温里工作，大汗淋漓苦不堪言，成棕炭的恶臭，地龙和蛆的腥臭，还有替刺猬去皮更需高温，简直薰得让人晕倒。现在全在烘箱内操作，机械化流水线。厂房也都翻造焕然一新。Itisforme（这只是第一次），以后我会做下去的。
万烈非常高兴，把拍摄的具体计划与他沟通了－下，匆匆地赶囬去了。
符之及站在楼上的家窗口，见到那輛白色轿车就不由地乒地关上了窗。
想到自己进艺术大学进修导演后，一门心思想搞出奌名堂，他专攻荒诞剧，可以说也搞出了些名堂，得过奖，并提拔他当上了领导，可又怎样？
呐，说起来，象我们这些专为舞台艺术作奉献的人，是崇高的呀，是真为艺术事业的呀，是值得大家学习的呀，可实际上呢，要不是我也客串地拍了几部电视剧，做点别的，简直要成为穷光蛋了！艺术！谁真的为艺术奋斗的呢！不干了！不干了！我也有本事搞钱，现在是谁有钱就看得起谁，我何必再吊在舞台戏剧这棵树上找死呀！……
他想了好几天，决定改弦易辙。
他找副团芮纳商量，芮纳说，这样吧，我马上就到退休年龄，我打报告提前退，让贤。剧团文化公司总經理是非你莫属的。
芮纳又掻搔他那稀少的头发，又说道：不过，你是搞本行业务的，怎么一下搞起剧团三产来了？这里边有波折我就爱莫能助了。
符之及说：这我有办法让团里同意。我向团里打报告，就说自孟京輝荒诞剧在我市打响，我就觉得自己江郎才尽﹔再说文化公司原先的主要业务关系八成是我拉来的，现在让我直接管理公司有百利而无一害。
符之及并不费多大气力就达到了他的预想。
齐团长找他谈话，对他说：符之及呀，既然你下了这么大的决心要去做三产，我们剧团班子研究了三次，同意了。
不过，现在做三产，并不象八十年代刚起步的时候，那时谁搞得早谁就能占领市场，现在做三产，竞争对手太多，主要是靠品牌，靠质量，靠联动，芮纳呢这些年并没有打响我们的品牌，所以业绩较差。
有群众反映怕你也做不好。但我也顾不得许多，关键是你上任后要以行动证明你是个贤者，强者。
齐团长那双圆大的眼睛期望地看着他，他那双杏眼也直视着齐团长，嘴角上露出矜持而自信的微笑。
符之及回家后，捡了个嘉妹不在的时候，找来管之同、曾南、弋似飞一起喝酒。
他说：三位好友，现在我改行做剧团的三产了，你们说一个穷底子的文化公司能干出啥名堂么？
管之同呷了一口白酒，美滋滋地说：我早就盼你这一天了，你下海也太晚了。不过么，晚有晚的好处，有了前车之鉴。
弋似飞坐在角落里却不停地唉声叹气，说：符导呀，我这些年与你在一块儿，我觉得你搞的荒诞剧已能与欧洲一些后现代戏剧大师接轨喽，再努一把力就可成为中国的貝克特了。弋似飞瞟他一眼。
符之及马上说：见笑见笑，你让我等待戈多，可戈多是等不着的。
管之同反驳道：这里有一个根本的观念，即：任何行为都是经济的手段而已。之及，你老实告诉我，你在戏里喜欢搞笑，是不是为了票房呢？
符之及说：是也不是，很复杂，那么就不是也是吧，我要艺术也要票房，开始艺术的想法多些，后来票房的想法多些。因为我的岗位是有演出提成的嘛。
管之同尖声地笑起来，说道：这就对了，艺术不可能不与金钱挂勾！
曾南听到这儿，不能沉默了。他说：中国大文豪曹雪芹他写《红楼梦》，“披阅十载，增删五次”，过的是“举家食粥酒常赊”的生活，最后病死，一贫如洗。但***怎么说，中国了不起因为有本《红楼梦》。
我不懂！管之同差点叫起来。他说：之及呢，让我替他管理公司出出点子，剧团文化公司，它是紧紧依附于剧团，换句話说，责任是由剧团领导担着的，那么就能放手地干，这实在是个美差。在这种公司就有可能从横向发财，这种公司账目是由总经理自己按需要写就的，干脆可以再设个分公司，这样肥了分公司，瘦了公司，也没人能知道。可以说……我为你好……也为你不好……你是反对还是赞成……我是对你提个醒……反正这种公司……呃呃……呃呃呃呃……他吐了，把一只鵪鹑腿完整地从胃里吐了出来……
在桌旁的三个人无不大笑，曾南笑得流下了泪，摘下眼镜用手帕擦着。弋似飞笑得喷出了两颗大门牙旁的假牙托，一下成了个兔子脸。符之及笑得直喘，嘴里说：管教授如此的金点子，我可是不付费的。
符之及笑道：管老兄是地里的田鼠尖嘴利牙厉害呀，我知道该怎么办？眼下困难的是，在我的对门，那个向宇，跟我唱对台戏，他们也搞了个演员训练班，一下招到七十个生员，厉害呀，我的生意不是被他抢去了么！他们也在筹备一台戏，剧团不少演员都被他拉走了。广告客户愿去他们那儿，我还拍什么广告呢？
说到这儿，他忽然把一只酒杯举起来，忿忿地放在大理石桌上，说道：这是青草炒韮菜全乱了套了，他是个私人企业，我是国家剧团的企业，他怎么能损害大公而肥私，这从道义上来说，他也是不得人心的！可我们的齐团长他也不管！我正是冲着这个！气死人哪！
管之同摇头道：之及呀，息怒。老弟呀，我支持你！
那我与你的公司搞联动，如何？
行呵。
管之同又说：这些年我一直在研究商战，我发现最厉害的一招是“木马计”……
符之及疑惑地看着他。
管之同笑眯着细眼，问他：在他们剧社，你有心腹吗？
符之及说：唔，我安排了我原先的助手去他们公司工作，他时常对我提供情况。
管之同说：这还不夠。木马计是个古希腊的神話，说奧德修斯把一批精兵埋伏在一匹大木马的腹内，放在城外，佯作退兵，特洛伊人打扫战场，把木马移进了城内，夜间伏兵从木马内跳出来，打开城门，里应外合，把特洛伊人彻底打败。破案也是这样，动动脑子搞＂策反＂。
符之及的目光突然变的阴郁起来，那双肥厚的手也微微颤栗起来。管之同有些惊诧地看着他，不懂这是怎么回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