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马上风传开来。剧团大院的人都在议论这事。原本就有符之及派和万烈派,议论也是不一致的。不过这次是万烈打了人,议论倒向符之及一边。说万烈是个文质彬彬的君子,怎么会狠揍人呢?踩疼了狗尾巴,狗才会疯狂咬人的,八成他做贼心虚呢。
齐团长找他谈话,说无论如何打人总是错误的,先向符之及认错,事情以后再调查清楚。他并说:我也批评了符之及,他是团里的头头,更不能这样在背后议论。这是件人命攸天的事,怎么能乱下结论呢?在剧团你们俩不团结对于全团的工作和人际关系都有影响,这次你们要彼此多作自我批评搞好关系,把坏事变好事。
万烈沉郁着脸说:我,我可找过他,他不愿与我谈,说没功夫,又说没什么好谈的。我怎么办呢?
齐团长说:你也可以写信给他呀,总之我们把自己的错处对人家说明白了,真诚地道了歉,就心怀坦荡了。关于妮娜之死,你了解多少情况就写多少,能给我写一份么?
万烈说:当然,当然可以。
齐团长呷了一口茶,打量着他,说道:你这次犯病,怎么会变得狂躁,应该去看看医生。我明白你的痛苦,你最难受是在夜晚,失眠,恶梦,搅得你痛不欲生。可你无论如何要坚守住,不能象上回有軽生的念头。
万烈说道:你放心。我身上揽着事,怎么能死呢!那叫没有良心。
齐团长说道:祘我多虑了。
万烈回到家,沉沉地在写字桌前坐下,拿出纸和笔要写齐团所需的妮娜之死的材料,他面前出现了蔚红的笑颜面影,她是一个真实純粹的人!在乡下只是两次短暂的相识,却给他的印象那么深。奇怪正是这时,口直心快的蔚红鼓舞着他,让他把所知的一切情况,虽然错综复杂,真假混杂,都对齐团长和盘托出。
这天万欢来看父亲,万欢说,你写什么道歉信呢!打了他一拳是客气的呢!告他去!为什么不告他!你的名誉能这样毁在他手里么!爸,我看你有点心虚,不告他,就说明他的话有根有据呢!
万烈忙收起所写的材料,锁进抽屉,眉宇皱了皱说:儿呵,有些事你不懂,现在我明白了,原来有人对你妈之死这么有兴趣,齐团长也知道了,那也好,查出是怎么个事,我决不会推卸责任。你要我告他?他要告我呢!
万欢不满地说:我是怕你让别人打了你的左脸,你还让他打你的右脸。
万烈苦笑道:怎么能这样比喻?他也太……,存心让那笔赞助款泡汤。可我又想,他如今当了文化公司的头头,他是为剧团跟我争这笔钱,不少人会同情他。欢欢呀,个人的尊严主要是在别人对你怎么看,也是在你的内心深处对自己满意吗?
万欢说:我们有代沟,依我看,委曲求全就是人的耻辱,在市场经济的环境,委曲求全就是听任别人赚你的钱。从你的性格来看,你的向宇也只能小打小闹,没什么大出息。
万烈说:我本来就沒有什么太大的打祘,我心底所想的,你以后会明白的。生活中各人有各人的心结,并不是都为钱生存的。每人都有自己的精神乐园。
符之及吃了这一拳,本想把事情都端出,还万烈本来面目,但耿耿还在作最后取证。経他多次问询病员及家属,万烈每次去看妮娜,总要提-个粉红色的保暖杯,他几乎是每天到场的,不知保暖杯里放的是什么?反正都是食品。在妮娜死的那天,他在食物中有沒有搅掺塔崩丶氢化钾丶维埃克斯之类的毒物呢?要是他存心要她的命,这是最简易的方法。因而他坚决反对尸体解剖,也是顺理成章的。但要确证这是很困难的。符之及只能忍耐一下。而且郁兰在横店得此消息,特地赶回来,对符之及发了脾气,说他怎么能在老同学面前乱说呢,他与万欢结婚多年,时常去万烈家,对公公的为人非常了解,你不能寃枉人么。
符之及摇头道:好丫头,世上许多事并不合一般逻輯,而符合特殊逻輯。我已在齐团长面前认错了,我为什么要做出头椽子呢,这事迟早会有结论,我作为一个头头,嘴巴就要谨慎些,今后我吸取教训好么?
暮色开始笼罩大院,对面的房顶留下一块夕阳闪着光。客厅灰暗起来,他奌起一支烟抽着,烟雾包围着他。他摸摸腮,想到自己遭受的耻辱,心里忿忿不平起来,可他又想到一百万到底被扣住了,挨一拳也值。
郁兰在一边咳嗽,说:爸爸,你把烟灭了,灭了!大院里都传开了,你说万烈蓄意密谋杀害了妮娜,你有铁的证据吗?
铁的证据?肯定会有。唔,一时么……
那人家饶得过你么?你跟万欢爸的关系不能这样下去,我作为一个女儿,也要为你们想想,亲家之间怎么能这样下去呢!
符之及拤灭了烟,说:丫头有什么好办法呀?我真不想与他弄僵,他不服自己的命,心底与我拧着,似乎是要看我的笑话,可这就是要看剧团的笑話!
郁兰拧着细眉看着他,不解地说:他是那种势利小人吗?爸,你们俩情况是有些特别,所以我就想用个特别的办法来解一解。
符之及侧脸看着她,欣尝着女儿的美丽与聪慧。
她在沙发上坐下,拉起他的手,说:爸,我们去向万家说明我们是亲家。这样你们俩再久远的疙瘩就会解的。
符之及的脸变的严肃起来,重新抽烟,过了一会儿才说:兰兰,你又说这事,我对你怎么说的?你想想,现在不是时候,不行!
郁兰的目光盯着他,说:爸,我对你说,现在还正是时候呢!我告诉你一个情况,我亲妈要回来了,她想见见我的丈夫和公公,是她早有的愿望。好多年没回国了,她当然不想错过这次机会。
符之及惊震。他镇静住自己,说:噢,她回国探亲。我的好丫头,这次,你无论如何要劝阻你妈,撤消这次回国计划。我把你全年计划都安排好了,你确实也沒时间陪她。亲家肯定要见面的,到底哪一天,我有时间表,反正现在绝对不是时候。我求你了。
郁兰看着父亲那张苦皱乞求的脸孔,心想父亲肯定有什么难处,她不想把事情弄坏,想了想说:爸,这次我答应你,可你无论如何待我公公要好些,以前的事统统都过去了,何必留在肚里生蛆下崽呵!
就这么,女儿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连口水也没喝,剧组的车等在大院门口,把她接走了。
他一人在傍晚的幽暗走来走去,昨夜他沒睡好,直打呵欠。昨夜太可怕了,一直压在他脑底当时的可怕情景,再也压不住,象象放电影似清晰重现了:他去医院探病,妮娜头-句話就是:你来干什么,囬去……他把-袋苹果放在床下,心里很火,说:咱俩过去的事不要梗在心里,当初竞选演出队长,你就不该胜出,象竞选总统似的争呀吵呀,你带队主动提出去贫困山区,好,得了胃癌。防疫能力差了,好,得了脑癌。你再好强,那就是癌全身扩散,全终完完……他逮到了机会要把心里对她的愤恨囬击过去,这时只见她怒目以对,忽然痛苦得滿面抽搐,如同团成-团的皺纸,惊吓的护士围上来,医生让护士打了一针,她才缓和下来。符之及发现自己双手冰凉,浑身直出冷汗,护士让他离开,他闪到了围幛的背后看着,看着,但他并沒有离开……后来……不能再囬想下去,他用双拳猛击脑袋……"到底怎么了结此案!"他咬紧牙自语道。
操,人生就这样无声无息地消耗了,你到底用对了多少时候?
爱情,消耗了你多少时间,你空耗了热情,你得到了么?在你身边的白嘉妹也走了!到底为啥也弄不清楚。说爸爸妈妈那儿有事,板着脸带走她所有的东西。
回头找郁兰妈吧,找那个飘泊异国的女人?可我对她为啥会象猴子栽花挪挪放放呢,我真心爱她么?
那么,你就全身心投入工作吧。你想干一番轰轰烈烈的大事,业绩显著,升官晋级,可为什么不能如偿以愿?现在你头脑里为什么总是装着对门的向宇,呐,从理论上说,这是国体对个体的校量,从价值观上来说,这是公对私的挑战,只能胜不能败。呐,从性格上来说,就如小学里发生的那件事,老师让我明天背书,我说,我是班里宣传委员,放学后要出黒板扱,偏找我背书,我这个宣传委员不当了!而且就此愤然离校。你呀,你是属曹操“宁人负我决不负人”那种,似乎是改不了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