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石正盯着镜中影像,暗自思忖,这到底是何方妖孽,又觉得自己尚且是石妖所化,只是有了无量师尊度化,才脱了妖界,又有了一世世的历练,才得了人心,自己用妖孽二词不太合适。
马鞍上的白猫忽的跳进草帽,一屁股坐在镜子上,那石只觉一只大手拍在肩膀上,他一回头,看到一张英气勃发的脸,乌黑的头发遮住了男子烙上经文的半张脸,只见他,方口阔目,三绺微须,他头戴银盔,身披银叶甲,内穿白罗袍,手执银枪,膀阔腰圆,十分威武。
“主簿大人,怪不得你在平高县只要出门,就一声不吭,蒙着一张脸,你这张脸,我是男人看着都痒痒,不要说这妖女了,李大人近来一切可好。我们有一段日子没见了,等到了固原节度使府,我们聚聚。老规矩,一醉方休。”
那石看着对面热情的陌生人,不知道说什么,只好微微一笑,就在这时,身旁的驼轿里响起不平法师的声音。
“哎呦,这黄门都尉罗大人真是关心李大人啊,您看,这李平柏大人前去节度使府怕是凶多吉少,您要不,半路反了,搭救他一程。”
不平法师阴阳怪气的,罗云成听得心头火起。纵着马将那石挤到一边,攀了驼轿的角窗恶狠狠低声说道,
“老鬼,你的底细我可是清清楚楚,你也别得意,反正我横竖都是死人一个,这人我是救定了。你,识相,就一边凉快,我且放你一条生路,多事,连你一起杀。”
这霸道的腔调,利落的身姿,在那石的眼睛里留下了些许的涟漪。
那石立刻为自己越来越对男人感兴趣而感到惶恐,他思忖今天入了夜一定要向不平师傅请罪,多念几遍静心经。
两马相错间,罗成云向着队伍的后面去了,临别时,他塞给那石一张纸条。那石握在手中,擦肩而过的时候,他闻到一股浓浓的栀子花的味道。
他一低头看见罗云成地上的影子的背上竟然趴着一个黑影,赫然就是李豆蔻炼就的引魂幡。猫儿机灵的紧,立刻衔了纸条,那石顺势掀开轿子的角窗的帘子将猫儿放在轿内,打马回头追了上去。
罗云成见那石追来,拉拉马缰绳,马儿喷着鼻子,反而放快了速度。两个人,两匹马,一前一后,向着队伍末尾走去。沿途的士兵,虽然好些奇怪,但看见主簿大人追着罗都尉而去,也都避闪一二。
驼轿内,李平柏已经看完了纸条,他露出万分疑惑的表情。害怕隔墙有耳,不便讲话,只得用了笔墨,写给不平法师看-----罗云成是个好人,但是他两年前为了救我,已经死了。我亲手送他的灵柩回的乡,我将他家中老母平高县,养老送终,年前过世了。
不平法师看到字条,掀开轿子的角帘,却发现那石不见了。忙掐指一算,心头不仅一紧,忙在纸上写到说:“那石,怕是着了道了,你且与这猫儿待在轿中,万万不可离开,我前去寻他。”
说着,坐直身子,三魂七魄出了真身,滑出轿外,向着那石的方向追去。
这罗云成的马如离弦之箭飞去,那石亦紧跟其后。很快,两个人两匹马,就到了队伍的末尾。罗云成将马一勒,背对着那石,一语不发。待队伍向前走了一射之地,一个转身,横着一刀扫来,那石仰身躲过,翻身下了马。
“你个奸贼,还我哥哥命来,待你不薄,你却恩将仇报,投到那老鬼门下,吃我一刀。”说着一刀砍来,那石侧身闪过,回转身,单一只左手便擒住了罗云成的单刀,用力一抽,罗云成一个趔趄,单刀笔直的飞了出去,没入三丈开外的树身中。
两人一个的喧闹舞动与另一个的冷静等待,罗云成的呼吸渐渐迫促,面孔膨胀,仿佛由内部的炭火烧红,那石在他眼睛的明亮洞孔里,似乎瞥见喷出的火焰。
眨眼间,罗云成攻出一记长拳,他的拳头,象侧斜打过来的飞刀一样,呼呼生风,触及那石的肩膀。那石忍住疼痛的咕噜呻吟,马上用直达胸口的打击回应着李平柏,紧着用一记手刀击中罗云成的左腰,疼痛几乎将罗云成的呼吸都给截断了。
一阵狂怒抓住他,他觉得自己的胳臂在疼痛里变软了。他象野兽似的扑过去,他照准那石的胸口,想用脚尖踢死那石。那石敏捷的闪过了,几次的近身搏斗后罗云成精疲力竭,全身淹没着汗水,拳头只向偶然去打击。
那石的一只耳朵破裂了,一个指甲搔去他头上的一块皮肉,感到那么灼热的剧痛,他向罗云成的胸口,发出可怕而笔直的攻击,却在拳头到达胸口是留了半分力。
这一拳让罗云成后退十几步,意识有了一时半会的蠢呆,他困难地挣起,两膝跪着,缩成圆球那样,留了一会儿,他的手向他的衣袖深处,做着那石看不见的什么动作。
接着,待罗云成站了起来,他重新扑过去,喉头膨胀着野蛮的怒吼。只见那石一个鹞子翻身越过罗云成,掠到他的身后,左手将一只银针刺进他的后心。罗云成突然之间就安静了下来,脸眼睛都失去了光泽,像是一只失去了提线的木偶一样。
那石从包袱了取出一只红色发光的笔,在罗云成的背上的画了几道符,符发出淡黄的光,缓缓的将罗云成围住,突然,罗云成的身体开始诡异的扭曲,仿佛又什么东西正要从罗云成的身体中突围而出,那石低喝一声:
“引魂幡,魂在,命在,魂消,命破;”
“罗云成听令,你已魂魄消散,怎来这一世情缘,急急如律令,六道轮回不可违,你且去吧。”“密马米那红……”
经文随着那石的诵念闪现在空气里,化成一只手的形状,从罗云成的魂魄取出,转瞬之间,罗云成的躯干就化为朽土。
那石用净瓶将罗云成的魂魄收了,用笔在朽土里拨了拨,发现,这罗云成果然就是引魂幡做成的魂俑。
他小心翼翼的捡起引魂幡,心里闪现出李豆蔻死前的样子,疑虑有多了一份。他在心里问李豆蔻:“李豆蔻啊,李豆蔻,你活人也杀,亡魂也用,你究竟要干什么?”
就在那石对着引魂幡发呆的时候,不远处的树后露出一个白色的身影,赫然就是软轿中白眉身旁的一个婢女。
女子面对罗云成的消失没有任何的惊奇,平静的脸色上甚至找不出一丝的诧异。她冷冷的看着那石,目光里只有贪婪和仇恨,一双纤纤玉手用力的握着身前的树身,待她离去之时,这树身上赫然有是个清晰的手指印。
在女子的身后,是一片高高低低的灌木,灌木之中的不平法师看着那石和女子,表情莫测。他看着那石解开了罗云成的引魂幡,暗自腹议,这引魂幡又重回于世,有人会种,又有人会解,有意思啊,也许那石不是自己眼中的那石,不平法师的心里顿生了些许的惆怅,一种酸酸涩涩的东西肿胀在心中。
远远看去,那石复活了罗云成,两人骑着马,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回去了。
此刻,残阳如血,这林荫之道上分外寂静,头顶上一群不知名的鸟儿正朝着落日的方向缓缓飞去,残阳下,蓊蓊郁郁的树木,高高低低的落着斑驳的黑影,夜就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