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云卜苑的月光很美,渡化完亡魂的不平法师显得有些疲惫,他看着在月光下一脸悲苦的那石,感到一阵阵的心痛。
尘世中最难的是什么,是修行?是功名利禄?是叱咤风云?这些他都经历过,拿得起也放得下。现在想想最难的其实是情,最无法捉摸的不是红尘世界,是心。
猫儿也感受到了那石满怀的凄苦,用两只前脚攀了那石的衣襟,一下下的舔着那石的面颊,一声声喵喵的叫声,在空旷的院子里格外清晰。
李平柏目睹了整场游魂法事,看着自己三百余年来轮回之中一次次的死亡成为游魂,脸上却没有悲戚之色,反而格外平静。
他轻轻的走到那石面前,将猫儿抱在怀里,说了一句:“我都不痛,你有何苦?过去的就过去了吧,我不想记得。有些事,我陪着你;有些事,你陪着我;还有些事,我们一起走,这就够了。时间晚了,我们三个吃饭去吧。”
那石呆呆的看着李平柏,不平法师心道一声“冤孽啊”也跟着李平柏向着屋内走去,那石偷偷的擦了擦眼泪,心里有什么东西刚刚升起来,又放了下去。
他知道那个东西叫做杀心,记得无量师尊曾经说过,一念生,一界生;善者,佛也;恶者,魔也。就是方才这个情况吧。今天的一切他已经不想去想了,明天的事情就交给明天吧。
那石和不平法师端坐在饭桌前,看着李平柏变戏法似的做出一桌子斋菜,色香味俱全,食指大动。两人对视了一眼,幸福之感顿生。用碗盛了米饭,两个人斯斯文文的吃饭,全然一副谦谦君子样。
李平柏也吃的高兴。猫儿啃着李平柏为它做的红烧鱼大快朵颐。屋子里顿时弥漫着一种温馨的氛围,红烛高招,灯光摇曳,饭香四溢。
最后,碗里只剩下一块豆腐,那石和不平法师都盯着豆腐,饭桌上立刻硝烟四起,那石道:
“今天李兄最辛苦,这最后一块豆腐该他吃。”
不平法师说:“我看你眼睛瞪的跟铜铃一样大,是自己想吃吧,我们比一次剑气,谁的速度快,谁吃。”
“不平法师,你乃佛门中得道高僧,怎可为了一块豆腐懂了争念,犯了嗔戒。”
“我乃佛门中人,你就不是。”
“我不是人,我是石妖,我不算。”
“你怎么不是,你有妖身,也有人心,怎可为了区区一块豆腐背叛师门。你这不肖子。”
两位一边斗嘴,一边用真气推着碟子,那盛了豆腐的碟子随着真气在两人之间游走,李平柏看得心惊肉跳。只是他近不得身,只将一双筷子咬在嘴里,看着兴致昂扬。
冷不防猫儿一跃而起,衔了豆腐,越上房梁,吃的起劲。那石和不平法师面面相觑,各自端了一杯茶,喝茶去了。李平柏笑的腰都直不起来来。阴霾就在笑声中渐渐散去了。
天渐渐的亮了,三个男子就这样开始了在碧云卜苑的生活。有些事该来的会来,那就等着,有些事该走的会走,那就承受,这就是寻常心吧。那石在心里默默的说。
不平法师给李平柏开了天眼,贴了一张易容符,又交给那石一张清单和置办东西的地点,命他和李平柏到城里采办生活需要的必需品。
两人忙活了大半天,就差一味牛眼泪,剩下的东西都置办好了,李平柏雇了一架驴车,将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寄存在驿站了,并着那石去指定的地点去买牛眼泪。
李平柏看着清单上写的“鹿场染坊”,百思不得其解。他问那石:“石兄,这牛眼泪是做什么的,染坊里怎么会有的卖。”
那石看着李平柏被日头晒得红彤彤的面庞,从袖中取出一块巾帕,给他擦了擦汗,顺手也抹了抹自己的脸。李平柏倒也不计较,只是不远之处看着的白眉小姐和一众世家千金面红耳赤。白眉小姐携着众位小姐装作不经意的样子,朝着那石走来。
“牛在尘世间往往是世间至善却又是世间至苦,但无论是耕种还是被人宰杀吃肉,牛都能承受,这就叫人生不为挨饿,牛生不为罪过,所以牛眼泪是世间最洁净的水,可以净化很多污秽的东西。”
“师傅要寻了来,恐怕是要做法事。你渴不渴,我们去吃碗茶再走。”
还没有等李平柏回答,一众女眷叽叽喳喳的声音就近在耳边。李平柏定睛一看,这白眉小姐同着武家的长女白双,还有一些他未曾见过的豪门大户的女子,丫鬟,热热闹闹的占了半条街。
他在心里说:“真是无巧不成书啊,真是个难缠的女人。”
还没有等他回过神来,背后炸雷班的响起欧阳明华和武云真的声音。
李平柏头皮的都麻了。他看了看那石,有些不知所措。谁知道,那石暗中借了推了他一把,他立刻心领神会的随着那石走进了旁边的蓬莱酒楼。
这蓬莱酒楼宾客盈门,热闹非凡。店小二看到一黑一白两位翩翩公子前来,立刻热情的迎上去,问清楚要求后,大声的报号:“九州雅座,楼上请,两位公子。”
白眉白双一看,跟着就进了酒楼,欧阳明华、武云真紧随其后。一堆人围着小二都订了雅座,小二拿着到手的赏银,乐得笑开了花。
那石和李平柏在店家的指引下,拾级而上,上了二楼,立刻吸引绝大多数的眼光,女人们惊异于那石绝世容颜,男子们赞叹李平柏的风度。
武云真看着李平柏的背影有些发呆,欧阳明华盯着白眉看着那石热切的眼神心里一百个不痛快。白双儿反而泰然自若,让众人再次感叹她犹如天仙下凡。
入了雅座,李平柏长长的舒了口气,打开了临街的窗子,看着黄昏中熙熙攘攘的人流觉得燥热不已。春天快要过去了,夏天就要来了呢。
还没等招呼店家点菜,店小二已经纯熟的端着盘子上起菜来。“云珍海味一品红、天下无双鲈鱼烧、青天白日白斩鸡……”一道道换着花样,在桌子上一字排开。
那石和李平柏你看着我,我看着你,眉头紧皱。“二位爷,这是前面的于桂雅座和兰溪雅座的客人们送的,你们慢用。”
店小二看着这一桌子的山珍海味,禁不住咽了一口口水,他怎么也想不明白,还会有人对着美食叹气的。
那石取了一个鸡腿喂给猫儿,猫儿闻了闻,就用爪子推开了,望着李平柏喵喵直叫。那石一惊,取出银针探了一探,意兴阑珊的沾着酒水在桌上写了两个字:“有毒。”李平柏看了,无可奈何的叹了一口气,摸摸肚子,用手指了指窗户,那石会意,携了李平柏从窗户里越下,顺着一楼的滴水岩,跳上对面的屋顶,大步流星的跑了。
不知道跑了多久,那石看到前面有个馄钝摊,就越下屋顶,携了李平柏进了馄钝摊。管理混沌摊的是个风韵犹存的美人,仿佛二人的到来,惊扰了自己一样,一万个不高兴。
“老板娘,来两碗馄钝。不四碗。”“奴家现在没空,灶台那还有火,自己做呗。”那石饶有兴味的看着老板娘笑了。
老板娘却视而不见,李平柏见状撸起衣袖,进了厨房。就在这时,一记飞刀应声而到,老板娘扔出一只筷子,生生的将飞刀钉在柱子上。
“欧阳明华,你好大的胆子,敢到我胡蝶的馄钝摊杀人,暴力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你爹不是常常这样讲么。”
“暴力是解决不了问题,可是暴力可以解决产生问题的人。”欧阳明华斩钉截铁恶狠狠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