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大郞未料得会在十三娘墓前见到十七娘。
这是辛大郞自与那杜松山妻做事后,又一次与十七娘面对。
不知天下,小姨子之于姐夫,永远都是如同他们般的那样剑拔弩张。那一次,在杜松山家里,还未出杜松山家庭院,还未说得上话,两人即交上了手,又从杜松山家又一直打到南山,十七娘骂他“浪”,骂他“贱”,骂他“寡廉无耻”,一路上一直直的骂不绝口,他却始终没得一点解释,且一直涎涎地笑着。他与她的搏杀,也只是她的剑来,他用剑挡,从不主动,末了,倒是十七娘先偃旗息鼓,辛大朗这才不无嘲讽地说:“十七妹,且记住,十七的永远打不过十八的,小孩儿永不要管大人的事,妹妹今打至这晌,也好辛苦,且好好歇息,以后想打,随时奉陪。”那十七娘好不的气急败坏,怒道:“谁是你的妹妹,滚回你的黑山去。”辛大朗仍不急不恼,道:“你不是我的亲妹妹,却是我娘子的亲妹妹,如此也是我的妹妹,你认我也好,不认我也好,都改变不了你是我孩儿嫡亲的姨娘。”十七娘悻悻道:“败类。”之后,两厢各化作一团空气,相背而去。
十七娘今天又来,莫不,是为了打架?
但见十七娘手握着一簇鲜花,匍匐在十三娘的青冡之前,面色肃穆,眼光沉静,许是有一晌了,末了道:“可怜的十三娘,我那心爱的姐姐,好不的红颜薄命啊,你也许还不知道,你那野不闲的汉子又回来了,却是此一时又不知浪到了哪里,丢得你,连看一眼也没有,不知他心里还有没有你,可怜你曾为了他,连命也没得顾,他却恁狠心,唉!自古多情女子负心汉,说得一点儿不差,你在这儿一躺,你汉子可不没了羁绊,在那人间的花丛里好不地恣意流连,如此,你眼不见心为净也好。”
十七娘未料得辛大郞会在她的身后。
那辛大郞听了她话,朗朗接道:“十七妹,没的伤心,我就在这里,没有去浪,你岂不是又误会我了。”
十七娘一凛,迅个扭过头来,见他仍作衣冠楚楚的打扮,满面说不上是嗔嗔涎涎,也不是规规矩矩的正经模样,又想到,他来了,却不吭气,只不声不响地观察自己,又偷听自己,不觉极其恼怒,就鄙夷地说:“偷偷摸摸,没的一点儿光明正大,卑鄙”。
那辛大郞却朗然大笑:“十七妹,你姐姐处即是我的家,生时是,死了也是,我来我家,无须偷偷摸摸,而你当着你姐的家,公然唾骂姐夫,你可怜的姐姐听见了,会心痛的。”
十七娘道:“我姐姐瞎了眼,被你这下流的骗子给骗了。”
辛大郞又莞尔一乐道:“能骗走你的姐姐,也是我的能耐,再说,骗不骗,只有你那姐姐知道,如今任怎的,我亦是你光明正大、端端正正的姐夫,你污辱了姐夫,又污辱姐姐,你可真不算是有教养的大家闺秀。”
十七娘悻悻瞪了他一眼,道:“我没有说错,这一时你可不就是浪得不着家吗,你回来后,这几年了,你看过我姐姐几次,”
辛大郞微微一笑,道:“你还真是说错了,我天天来得这里,她是我娘子,这是我家,这岂不是我最惦念的。”
十七娘不屑地瞥了他一眼,道:“你会守着她?守着她,你有的功夫吗?一个浪得安身不住的,每日里不与那娼妇们厮混一场,是你吗?”
辛大郞涎涎道:“当然守得住的,你管我和谁厮混,我纵厮混也不忘我娘子,每日厮混后,自来汇合我娘子,我怎会舍得得她孤单呢?”
十七娘道,“无耻,说得恁她,而你爱她不爱她,凭良心说话,如果爱她,就不会背叛她,去留恋人间,又与那人间的女子,勾勾且且、牵牵扯扯。”
辛大郞道:“那又怎样,十三娘,未必希望我过得痛不欲生、生不如死吧,如我期期艾艾,凄凄惨惨,她亦不会好受,因为毕竟她也很爱我,为了我,她在所不辞。”
十七娘未听他说完,即将他打断,道“那是,我那痴心的姐姐,为了你,连命也不要了,却是你也真没辜负我姐的心愿,果真就那没心没肺的活着了,唉,世上无耻天也怕,我真替我那姐姐不值。”
辛大郞微微一笑,道:“爱人只有爱人才知爱人,你小孩儿家,没爱过,自然不懂。”说着敛了笑容,顿了一下,面向十三娘墓又道:“我那爱妻,你已知道我,我无须向任何人分辨。”
十七娘怒道:“你无耻。”说着,正背对着辛大郞的,突一个转身,手里兀自多了两把宝剑,道一声“看剑”,说着即扔给了辛大郞一支,辛大郞机械地接在手上,却没看那剑一眼。
十七娘倒不客气,不容分说,即刺向了辛大郞,辛大郞不动,任那剑直直地刺入自己的胸膛,跟着胸膛处便鲜血迸溅。
十七娘立个抽剑,同时也急切嗔骂道:“死相,为什么不抵我剑。”说着即慌得近到他身边,看他剑伤,辛大郞有点凄然,却微微一笑,又涎涎地说道:“我为什么抵你剑,且记,十七的永打不过十八的,小孩儿永不要管大人的事,你是我的妻妹。”说着,即化作了一团空气消失了。
却说,一日,冯家庄的冯员外急个躁躁地来到落玉岭的张胜处,进门即嚷嚷“那老不死的,快给我出来,我看你有脸无脸,恁大岁数了,你枉活了几十年。”那张胜一听,如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迅个从屋里跑了出来,边跑边问:“唉呀,我那亲家,这是怎么了。”冯员外用手指着张胜鼻子,嚷道:“做的好事,好没正经,你女儿,女婿都得戴着碍眼出门。”说完,朝着张胜脸面,愤慨地唾骂了一声“呸”,转身即走。
张胜何人,岂能容他如此嚣张,遂也变了脸色,一个健步便抓了他的衣领,老鹰抓小鸡般的给拎了回来,那老冯遂立个气短,在那张胜的手下,嚷嚷道:“快放下我,快放下我,老东西,你要勒死我。”那张胜气呼呼道:“我就要勒死你,不分青红皂白,随便编排人,到底是什么?给我说清。”
凤儿也立个走了过来,忙拉开两人,让冯员外细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们爷俩个自是因身居深山,对个外面是什么也不知道。
那冯员外遂讲起了连日来轰动莒州府的一件大事,原来在莒州府的北街,连日来,出现了一疯女子,批头散发,衣衫不整,逢男子即大呼“张胜”、“张郞”,如不搭理她还好,只要应声,或好奇讯问她,她便会扑到来人身上,哇哇大哭,同时“冤家”“达达”“张郞达达”地胡言乱语,又用手在人身上乱摸。你说,你张胜对她做了什么?她怎不喊别人名字?如今的莒州府内,人人都在议论你个老风流张胜,你可不又一次大大地出名了,嗐!丢人哪。
张胜父女听得,也好不大吃一惊。
那凤儿沉吟了一下,道:“大爷,你信?我爹可是通不出这南山的,你该知道的吧?难不是谁顶了我爹的名字?”
冯员外说:“人人都在说,假的也说成真的了,不信也得信。”
那张胜依稀听出点意思,不觉想起多年前的邪物,也想起小儿的无端溺水,遂不声不响地,弯腰从床底拿出了那家传的宝剑,对那剑一瞬摸索,然后对着两人沉沉地说:“走!”
很快,三人便来到了莒州城北,果然在那街上,有个几近****的妇人,被众人围着,在讲和张胜的趣事,引得众人一阵阵哄堂大笑。张胜不由大喝一声,迅个舞起了宝剑。
那凤儿也迅个地大声喊道:“各位老少爷们,看了,这就是我爹张胜,自十几年前的端午前期,我那哥哥在莲花湖溺水后,我爹一直居住于南山,通不来这莒州府半步,何以能招惹到这位娘子,是哪个顶了我爹的名字,毁坏我爹名声,也毁了这娘子,谁是这娘子家主,也请出来,仔细辨认,看此张胜与彼张胜是否同一人。”
张胜舞毕,也身抱宝剑,来到妇人身边,妇人疯傻如常,在真张胜跟前,喊了这个张郞,又喊那个张郞,众人遂个明白,果然是有人冒充了张胜。
这边厢,是杜松山的家里,那杜松山没在家,杜妻陈氏闻得街上疯传的“张胜”,遂想起前一时与自己有过勾且的那汉子,不,是汉子不是汉子,甚至是人不是人还不一定呢,但却清楚记得有人骂他“何以冒充张胜。”不觉想这女子和自己同一遭遇,不觉惙惙来到街上。
话说,人与人的缘份是奇妙的,陈氏一见那女子,即从她半裸的腰处看到了相同处。原来,那女子腰处挂一玉葫芦,正自家汉子给自己买过的,想必自家丈夫思子心切,说什么,护子葫芦,送子葫芦,天呢,难不成那冤家果真找她做了外室,而自己和她均被那邪物迷惑了。
也是各人各性情吧,陈氏自觉未能为杜家生出儿子,不免常觉亏欠杜家,丈夫觅得外室,不过为生杜家儿男,虽不甚情愿,到底也能理解,而作为杜家妇,两人又都……,嗐,说不得的没有个无缘无故,那物不见得冲得是什么?我且将这妇人领走,看如何。
这陈氏果真是那温良嫌淑的,遂在大街上认了这妇人。
这妇人果然是杜松山从齐州带来的相好,作了杜的外室,被那辛大郎动了手脚,然辛大郎目的却在于张胜,张胜出了名声,辛大郎也就罢了,但辛大郎自是钦佩陈氏,陈氏后生终会有好的造化,那是后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