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不敢回答自己内心的拷问:我到底爱不爱小雪?
我来自苏杭地区一个小镇的普通家庭,在我们那儿,我考上大学,也算是从鸡窝里飞出的一只金凤凰了。但是我到了北京后,才知道什么叫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当时,是小雪给我的爱情让我的失落感慢慢减少,并且渐渐克服了那种人在他乡的恐惧感。
小雪是我的同乡也是我同班同学。她出生的那天,天空飘着小雪。她既单纯又热情,有着北方人特有的豪爽。在国际性大都市北京,人们心思缜密不动声色,她却像灿烂的太阳一样,将我内心的阴霾驱赶得无影无踪。她身材高挑,气质优雅,能歌善舞,一笑起来眼睛就会眯成细细长长的月牙状,再加上嘴角斜上去的笑痕,她迅速成为我们班所有男生心目中的公主。
如此优秀的她,眼里却只有我一个人,毫无保留地为我付出了她的爱,这给了我很多安慰和温暖。而我和小雪唯一没有共通的地方就在于我非常酷爱运动,尤其是旅游登山,而小雪有深度的恐高症,游乐场里离开地面的项目她基本不会参与,所以更加不会去任何名山大川。看着小雪为我付出的一切,我毅然退出了学校的旅游登山协会。
大学时代,我们的爱情纯洁得和白纸一样。我们相恋后,就像任何一对校园恋人一样柔情蜜意,那时的我们悠闲自在地在校园内相携着进进出出。我们并没有花太多的时间去想以后,认定只要有爱情,不管什么困难都可以克服。至少,小雪是一直活在这样的信念里。
除了我以外,几乎所有人都认为凭借我们四年以来的纯真感情,根本不可能分开。但是,在大学毕业前夕,我跟附近学校的一位北京女孩白杨展开了新的恋情,而小雪无辜地成为最后知道的人。
她来到我租住的地方,一次又一次地问我:“为什么?这究竟是为什么?”
为什么?这是一个很简单的问题。白杨有显赫的家世,可以让我留在这个城市,让我得到称心如意的工作。而小雪,父母能力平平,又远在家乡,当然不可能帮到我。何况,白杨也是一个漂亮的女孩。
这样的“道理”,相信若干年后大家都会明白,也会觉得理所应当,但当时我没有告诉小雪实情,我不想让她知道我仅仅是为了“这些”而放弃她。我现在还记得当时她的眼神是那么绝望和不相信。对于我的背叛,小雪什么也没有说,在即将走出校门的日子里,完全像不认识我一样,正常作息,直到毕业。
我知道,我把小雪伤得很重很重。我知道她是那种把悲伤藏在内心的女孩。我有时也会想,她内心真正的想法是怎样的呢?她会就这样放过我,或者是打算去告诉白杨——你面前这个男人是个劈腿的不可靠的家伙?
终于到了毕业的那天,我留在了北京,辗转中我从友人那儿得知,小雪已经回到了老家。友人还告诉我小雪至此消失了,没有拿毕业证,没有收拾行李,没有给任何人留下只言片语,没有留下任何联络方式,像空气一样消失了。我曾试着到处打听过她的消息,但没有任何线索。因为那次背叛,同学老师对我的态度都很冷淡,而她的家长根本不知道我这个人的存在。
有很长一段时间,我留意了很多报纸的自杀案和认领无名女尸的信息,有时候还特意跑去看过,每次也只是虚惊一场。每每想到小雪会心的微笑,我都只能在心里祈祷她的乐观会帮到她。也许,她只是一时出走,她终究会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
好的开始是成功的一半,我很快在北京这个大都市站住了脚跟。毕业3年,一路攀升,我现在已经是公司不可或缺的人物,而我跟白杨也顺理成章要结婚成家了。白杨比小雪更加活泼大方,并且热爱运动。我们决定,蜜月去西安秦岭登山野营,游览湖光山色,感受运动带来的快乐。
我和小雪在一起的几年,从来没有去过任何著名的旅游景点,就连香山都没去游玩过。最开始是刻意不去,后来渐渐成了习惯。现在,还有什么羁绊呢?
我们准备这样:从北京出发到西安,然后借了当地朋友的车将车开到秦岭脚下,我们背着行囊翻过去,到山里边的小镇住两天,然后改一条路,回来,取车,预计来回5天时间。如果不那么好爬,我们打算在山上安全的地方露宿一夜。
我们到达秦岭的时候是一个特别晴朗的早晨。白杨像只小燕子一样欢呼雀跃,背着新买的紫色登山包,在前边唱着歌,我则不紧不慢地跟在后边。郁郁葱葱的山林,空气清新,间或会传来潺潺流水的声音。路不算难走。
渐渐地整个山林沉寂下来,天气也阴郁着似乎有了雨意。期间我们休息了一次。白杨站到较高的一块石头上,用手做个“千里眼”的姿势,说:“我们爬了好远了。看,周围都没人啦。”
我们收拾好东西继续走。忽然,开始下淅淅沥沥的雨,我们加快了脚步。看这样的情况,或许走乡间的小路既可以避雨,又可以加快我们的行程,于是我们从水泥路岔出来,开始走上一段原始的路途。路的斜度也大起来,需要手脚并用。我站着观望了一会儿,前方是一段铅色的石头暴露着的陡坡,再往上就应该是下山的路了。我问身边的白杨:“下雨了,我们最好不在山上过夜,要加快速度把这段路爬过去,你体力行吗?”白杨斜我一眼,笑道:“小看我呀?”抹把脸上的雨水,她率先攀爬上去。
我们埋头继续向前。突然,我听见白杨一声惊叫,随即往山下翻滚下去,一时间乱石泥土张扬着盖下来。我心里马上一紧:“不好!”
等我连滚带爬地下去找到白杨,她蹲坐在那儿抱着小腿呼痛。我替她卷起裤管,发现居然有骨头戳出来了。
天气没有眷顾我们,天已经全暗下来了,似乎预示着有更大的暴风雨即将来临。
我只好在附近找到较平坦的一处地方,迅速支起帐篷。我把白杨小心安顿在帐篷里,打开小药箱,为她消毒、包扎,又从保温瓶里倒出热水来给她喝。白杨很坚强,笑嘻嘻地说没事没事,但却发起烧来。
帐篷外的雨声大得惊人。我紧紧地抱着白杨,懊悔着没有估计到山中天气的易变性就贸贸然来登山野营。忽然,我怀里的白杨哼哼着,带着哭音说道:“都怪你!都怪你!明明知道人家恐高的,还来登山……”
我浑身一震,慌忙打开应急灯,照着白杨,问:“你怎么了,白杨?”只见她的脸上一片淡淡红晕,眼睛细长地卷着,吃吃笑着,嘴角斜上去一条细痕。这不由得让我想起了小雪。忽然她用手背摸一把我的下巴,继续道:“吓着你了吧?不怕,不怕,没事的……”
我惊呆了。这个用手背摸我下巴的动作,是小雪最爱做的,而且只有小雪做过。白杨现在的神情,甚至语气,都应该是小雪,没错!
那一夜,我都没有合眼,一直自言自语,现在都无法想起当日所说的话。
应急灯很快耗完了电,而黎明,伴随着天朗日晴,缓缓来临。
清晨,伴随着第一缕阳光,我伸出手来挡住强烈的阳光。白杨在一旁安详地睡着,她的手紧紧地抓着我。她平稳的呼吸声传来,让我放下一颗悬着的心。
在我另一只手里,还握着一样东西——一支录音笔。这是我在大学送给小雪的唯一一件礼物。凭空出现一支录音笔……我很惶恐地按开了播放键,这里面到底有没有我想要知道的答案呢?
一阵嘈杂的声音过后,紧接着是一阵雨声,淅淅沥沥,仿佛有道不尽的忧愁。忽然,有一个女生咳嗽的声音传来,之后,我这辈子都无法忘却的声音传来:“我是小雪。没想到会用这种方式来和你见面……今天又是一个下雨天。三年前毕业的时候,我单独一个人来这儿的那天也是下雨天。当时我因为失去了你,自暴自弃,来到了这里,结束了生命。没想到三年后,命运把你和你的爱人也带到了这里。我是那么爱你,你知道吗?本来,我是想让白杨付出代价的,可是我心软了。我爱你,她也爱你,我已经走了,我希望她能代替我照顾好你。看着你因为白杨受伤,掩不住紧张的神情、害怕失去的感觉,我的心也很痛,你知道吗?你不会知道。我做了一个决定,我要帮助白杨活下去,我要你永永远远地记住我。我进入了白杨的身体,让她的身体感受不到痛苦,不再流血……等明天第一束光照进来,我也将魂飞魄散……我的时间不多了……再见了,我的爱……”
世界仿佛安静了,只剩下录音笔发出了最后的电流声。
无论怎么调试,我都无法再听到小雪的声音。
我们很快就被救援队救下山。
下山途中,我一边照顾着白杨,一边听着帮忙救护的当地人聊天。他们说起几年前曾经有个女孩独自一人来爬秦岭,遭遇大雨,跌下一处陡峭山崖,也被他们救起,送往医院,但没有救活。
“那个女孩,到最后时分还是笑的,眼睛细长细长,有个长长的斜酒窝,很狐媚的样子,吓人呢……”他们说的话,一直在我脑海盘旋……
今天听到的故事让我兴奋不已,因为我有个惊人的大发现——原来曾经有人从地府打电话到人间!用电话?难道这就是和在人间的亲人联络的办法?
其实我住的宿舍也有电话,有时我也会用到。可是地府的电话只能在地府的通信网络里使用,我从来不知道它还可以打到人间去。也许是要在电话前面加拨什么特殊的区号?
我要仔细回想一下那个故事,看看里面有没有提到要加拨什么特殊的号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