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丫头流云、晚霞进新房为钰灿换上新装，梳好发髻。少龙也穿戴整齐领着钰灿去大堂，大堂上坐着林有为和两位夫人，两位夫人下座分别坐着林少珠、立着段汝成。钰灿向林老爷及二位夫人施了礼，然后先向林老爷献上新人茶。
林有为喝了新人茶，笑道：“钰灿，如今你是我们林家的人了，以后就把林家当作你生活的陆府一样，凡事随意些，不用太拘谨。”
“是。父亲。”钰灿恭敬应着。
“少龙，周家对我们林家的大恩大德没齿难报，如果没有周家，也没有我们林家的今天。我从小就教你做人要知恩图报，万不可做那忘恩负义的小人，你以后可要好生对待钰灿。为父希望你们琴瑟相合、相敬如宾。”
“是，父亲。”钰灿和少龙道。
钰灿端茶给大太太，大太太喝了茶，拿出一条翡翠兰花坠笑道：“钰灿，这翡翠是林家太奶奶传下来的宝贝，虽然不及锦鲤玉，但毕竟是上辈传的。现在你和少龙成了婚，这坠子就转交给你了。”
钰灿收好坠子：“是。大娘。”
二太太李淑贤也拿出一支双凤金钗交到钰灿手里：“我这里没什么奇珍宝玉，就送你这支金钗吧。金钗没什么来头，是当年我为老爷治好剑毒，老爷恩赏的。”
钰灿接了谢过。
大太太笑道：“淑娴妹妹果然大气，命样的宝贝也舍得送了。”
二太太淡然地笑了笑，也不接话，只管盯着钰灿看。
林少龙为钰灿介绍了林少珠，林少珠赶忙站起来恭恭敬敬地唤她嫂嫂。这林少珠身材略显丰腴圆润，一双细长凤目，略带三眼白；右脸一块鸡蛋般大的浅黑色胎记极为醒目；微微笑着，露一口尖细的牙齿，总给人皮笑肉不笑之感，甚至令人感觉藏了几分怨恨。
紧挨李淑贤站着的翩翩少年段汝成，原是宝庆城段府大公子。段府在十多年前一直繁荣兴旺，绸庄、米店生意红火，可谓富甲一方。在段汝成十四岁那年，时势不济、家道中落。为重振段家家业，光耀段家门楣，段汝成醉心经营，几经折腾，在商场上倒也小有成就。无奈不争气的兄弟段存禄整日游手好闲、又染上鸦片之毒，每月花费无数，百般教导无用。
五年前，林府招募管家，段汝成毛遂自荐而来，林老爷、大太太、二太太共审，甚是满意。做管家的这几年，由于做事细致、账目清晰、凡事请示，深得大太太的赏识；段汝成也是人精一般的人物，他深知林府就林少龙一个独子，平日里自然跟前忙后的少不了多巴结李淑贤，月钱发放、珠玉分派上从不偏了李淑贤，李淑贤对他更是十分认可。
见钰灿来到身前，还不待钰灿开口，段汝成已恭敬弯一腰礼：“段汝成见过少夫人。”
“段大哥。”钰灿看出段汝成在林家的地位非同一般，尊敬地以大哥称谓称他。
流云领了一个瘦瘦小小的女孩儿过来，教女孩儿喊钰灿母亲。女孩儿睁着大大的眼睛盯着钰灿，身子却不由自主地往流云身后躲。流云再催，她干脆跑去林少龙身边，拉着少龙的手，有些委屈地轻声喊道：“父亲。”少龙知她对钰灿比较生疏，断然开不了口叫母亲，便揉揉她的小脑袋说：“父亲昨日同她拜礼成亲，你理当称她母亲。不过，小曼暂时喊不出口也正常，等小曼哪天愿意了再叫，怎样？”
“好。”林小曼孩子气十足地应道。
从林小曼踏入大厅，朱君如和李淑贤各人均显得神色异常。从血缘上讲，林小曼是朱君如的亲孙女，朱君如当多珍惜疼爱才是，但朱君如偏偏视林小曼为“灾星”。要是没怀上她，林少杰断然不会急迫地争取把秦湘兰娶回家，断然不会和林老爷的关系僵冷到那般地步，最终少杰也不会死得如此冤枉。在朱君如眼中，这林小曼如同弑父的凶手一般，见一回心里痛恨一回，哪里还有什么疼爱之情？
从名义上讲，林小曼是林少龙的女儿，但这个女儿是一个**所生，李淑贤对林小曼心中真是万个不喜欢。李淑贤是口嘴厉害、心肠纤柔之人，骂归骂，不喜欢归不喜欢，见小曼受了欺负也会抱打不平，怜惜心起，私下也会交代自房丫头对小曼多加照顾。
林老爷对林小曼的态度有些冷漠，没有责骂，也没有多余的疼爱，在他眼中，林小曼就是林府一个空气般的存在而已。
最后，林老爷专门强调了一句话：“吩咐下去，从今日起，一个月内，林府所有女眷均不得踏出府门半步，违者，重板三十。”前因后果均未交代，大抵有些不便细说的缘故。
献完新茶，用过早饭，林老爷将少龙叫去了书房，各房各自退了。回房途中，钰灿见李淑贤和丫头水衣在前面慢悠悠地走，像是观赏冬日园子的景色，又像是在等人。
钰灿赶紧上前，笑脸盈盈地，低腰行礼招呼一声：“娘。”
李淑贤抬眼看向钰灿，笑道：“看这孩子，真懂礼数。”
“娘，您是在看园子里的腊梅么？”钰灿仍旧笑着。
“我就随便看看，春天哪，园子里花团锦簇、绿意盎然的，那叫一个美。哪儿像现在的模样，七七八八的花草都零落了，只剩几树残梅，不看腊梅，你说我还有什么可看？”
“娘这‘百草园’和我以前见过的园子不同，果然名副其实。”
“哦？怎么讲？”
“陆府中陆夫人和中敏姐姐的园子以花为主，四季开的花都有，春天的桃花；夏天的荷花；秋天的菊花；冬天的梅花。如此一来，园子里四季花开，时时赏景。但娘的园子，除了零星有些芍药、腊梅、菊花，其他多是药草，这倒很少见。”
“药草？说说看，我这园子种了些什么？”
“东边墙角种的是溪黄草，南边是车前草，西边是红丝线，北边是蛇退步。”
“你不说我都不知道我这园里种了这么多药草呢。”李淑贤一笑带过，“瞧你这认药的眼力，应该从过医师？”
“没有。小时候不过好奇，翻过几本医书，认得几味药而已。”钰灿敬茶之时，李淑贤提过为林老爷治疗剑毒一事，想来李淑贤医术高明，她的这点能耐，断不敢在李淑贤面前班门弄斧。她的回话也甚是谦虚。
“这样。”
李淑贤举步缓行，钰灿忙上前搀扶。
“今年几岁了？”
“回娘的话，钰灿今年十八岁了。”
“还年轻得很哪。”李淑贤有点嘲弄的口气，“钰灿，你看少龙这孩子怎样？”
“娘，钰灿和少龙哥哥接触不多，了解不深，不敢妄加评论。但从中陆老爷、陆夫人、轩哥哥、中敏姐姐口中所知，少龙哥哥深明大义、胆略过人、临危不惧、处难不惊、做事冷静果决，令人钦佩。”
“那，你可喜欢？”
“这样的少龙哥哥，自然是大家都很喜欢的。”
“你可喜欢？”李淑贤近乎咄咄逼人了。
“当年钰灿跌下山崖，幸得少龙哥哥相救、照顾，使钰灿免于野兽所伤，捡回一条性命。对少龙哥哥，钰灿心中既是感激又是敬佩。”
看钰灿窘迫的模样，李淑贤实在不忍再试探下去，从钰灿巧妙的回答看得出来，钰灿确实聪慧得紧，人虽然年轻些，但并不妨事。
“大家都很喜欢，那只是面上做出来的喜欢样子。人生好比是一场华丽的舞台，舞台上有生旦净末丑之分、也有忠贤奸佞之别，一个人的角色，不管奸臣良相、劣绅穷佃，都无法做到让舞台上的所有人都喜欢。人活在世，不过上不愧天，下不愧地，中间不愧良心。”
“娘说得极是，多谢娘的教导。”
李淑贤喟叹一声：“钰灿，平日里我不爱管事。有些事，别人和稀泥我都睁只眼闭只眼过去了。我生活的重心只在少龙身上，我对你就只有一个要求，那就是恪守妇道，严守女子的三从四德，对少龙从一而终。”
“是，娘。”
“老爷是个‘百事孝为先’的人，正因为他这个大孝子，你才能走进我们林家大门。不过，嫁进林家不见得是件多么幸运的事。”
最后一句话，李淑贤压低声音似喃喃自语，钰灿仍听得真切。钰灿又是一头雾水，昨夜少龙说了这样的话，今天李淑贤又是同样的言语，为什么？
李淑贤未继续说下去，只是回头跟丫头说，“水衣，我们回房。”
“是，夫人。”
钰灿目送李淑贤离开。
身边的丫头晚霞说话了：“少夫人，二太太的话你可千万别放在心上。二太太心直口快在府上是出了名的，她是心里藏不住话，不说出来就憋得慌，说出来了也就没事儿了。”
钰灿想想，问道：“晚霞，你以前是哪一院的？”
“回少夫人，奴婢晚霞以前是咏晴院的丫头，专职伺候林小姐的。”
“既然专职伺候林小姐，怎么会调你过来呢？不怕小姐离了你不习惯么？”
“这是大太太的意思。”晚霞笑，“大太太说少夫人来自湖北，我刚好也是湖北人，大家是同乡，主仆关系上又亲了一层，日后风俗习惯有不知道的地方我也能及早给少夫人提个醒。大太太为少夫人想得可真是周到呢。”
“让大娘费心了。”钰灿由衷道，“对了，小曼回雕心院了吧？”
“小小姐怕人多，平日吃饭都是在雕心院。这会子，应该也用过早饭了。”
钰灿纾了一口气浅笑道：“我们去看看小曼。”
“是。少夫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