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既生善何生恶
十万火急，金振和方玲从别墅那边奔跑着回到了湾子里的老屋。几乎同时，救护车也赶到了门前，医生动作麻利的下车，检查了金振的爸爸的病情。医生摇头说：“已经没有生命迹象。”
顿时，原先慌乱焦急的场面，一时如天崩地陷一般，爆出巨大的音响。这是最悲惨、最凄厉、最锥心的音响。伴音是在场的邻里乡亲发出的悲叹惋惜，主音是老人最亲的人爆发出的撕心裂肺的尖叫、呼天抢地的哀嚎……王大娘和许开妍哭得昏天黑地几欲绝命，方玲顿足捶胸哽咽抽怛死去了好几回，金同益破嗓连天之后又是声嘶力竭悲号不已，金振抱住父亲的头挨着父亲的脸而鼻涕眼泪一大滩可嗓子全然嘶哑……
气象台的红色预警够准的。一阵黑沉沉的云翻滚之后，哗啦哗啦又下起了暴雨，暴雨中还夹着电闪雷鸣。
金晨急匆匆的从雨雾中钻进屋子，声泪齐出，贴着父亲呼叫，他要把父亲叫醒。悲痛的哭声又触发了哭累的人，满堂再次爆发出又高又强更悲惨的混合声。此时的雨声雷声也很惨。
佟静季春华在堂中站了好久，看着这场面，抹了许多眼泪鼻涕，也哭出了声音。待堂中哭声低徊时，他俩再次擦了擦涕泪，从人堆中挤进去，揭开老人盖在脸上的白单，仔细的看了看老人的最后容颜。佟静眼泪又涌出来了。
佟静本来是为小正失踪和水灾而来的，千万没想到，却又遇上金振的父亲突然去世。佟静和季春华都在想，这金振方玲好惨呀，儿子被拐，植物园被毁，又加上父亲……雪上加霜又加冰，一个人能够经得住几下摧残啊！
佟静季春华自个留下来了，帮助料理事务。所在之日，每日看着方玲金振悲戚揪心，自己也一样苦心难忍，痛意难堪。
依年月师看定，第二日下午申时为金老人的入木时间，第三日为老人登山吉日。经办事者的忙碌，终于将老人的灵柩停放在金堡湾的破旧的正堂里，那里断椽破瓦，实在难看。在人家放炮竹敬香之时，震下来了一口破瓦，还把金堡湾里的一个人的肩膀给砸出血了。真险！没砸到头。第三日早上出殡登山之祭，气氛格外肃穆。尤其是金振的《祭父文》，泣满场之泪，恸众人之魂。其悲其痛其愤其恨，尽显于金振的祭文念白之中。其文曰：
维#岁公元#年#月#日，不孝子金振金晨率合家孝眷人等，致祭于吾父金公上善大人之灵前。谨具香茗酒醴，缅怀父亲，椎心泣血以祭奠。祭之曰：
痛弥天之悲，悲人生之变。父亲年仅花甲，本应安享天年，却偶遭变故，乃至命丧。
滚滚大河长江，绵绵炎黄龙种。泱泱华夏，文明中华。仁爱与诗礼传承，道德与历史周行。德善化民，仁风远扬。山岳负万木而浴日月，江流容千水而入海洋。而吾金氏濒江近山而居，民风仁善，人性纯良。
天也，既生善良，何生邪恶！无奈兽性常食弱肉，弱肉易遭横祸。天下芸芸，而竟囿于灭德之非人。兽心灭德，灭绝人性。无人道，丧天良。邪恶势力，丑恶人性，戾气张狂。恨哉，愤也！风凄凄，雨潇潇，山村泣泪，日月无光。文明而罹难，良民又何辜。兽行加之，哀哉！悲也！
苍天堕泪，花木断肠。泪淹荒草，赤子横涕。家仇彻骨，贼行铭心。带长剑，挟强弓，举飞矢，射豺狼。浩气干云，大义伸张。生命尊严，正义良知，我誓死捍卫，决不容亵渎，决不容悖逆。呼唤善良人性，彰显人类良知。天当朗朗，宇当澄清。先圣应在，仁德重光。大道之行则天下为善，大德曰生而风华致祥。睦众以德，御邪以刚。饮和浴善，尊道守仁。
父也，立之于斯世，何罹孙子无踪之痛，而至悲摧汝心，痛绝身亡。痛哉，父也！汝孙无踪，其尤悲也。吾父恸陨，是何殇哉！
念吾父仁善豁达，德厚恭谨，温驯慈祥。孜孜然，勖子求善笃学；谆谆也，教子尊德尚贤。其待上孝，待人睦，待己严。念吾父为人而人敬，为事而事善。念吾父无私奉献，终生慈爱，苦己甘儿，忍嘴疼孙。其养育之恩，三生难报也。
念吾父本当骐骥千里，而牧樵耕耘，终其一生。风风雨雨，酸甜苦辣。劳碌疾苦，何曾安逸哉！念吾父勤苦耐劳。严寒酷暑不歇，霜月凉露还忙。青春热血孜孜于垄亩，日中盛光矻矻于阡陌。披星出耕，戴月牧归。山头垦荒，湖畔稼穑。鹃啼忙种，雁叫忙收。勤勤谨谨一生，辛辛苦苦一辈。
呜呼，吾父溘然长逝，盛德可留，然尊灵杳矣。儿抱恨终天，扶棺空哭，痛何以堪。音容难觅，笑貌难寻。教诲不闻，指津不再。父遭此劫，儿揪心也。
子欲养而亲不在。望东去江水，看西归白云。死生一别，天地永诀。白云悠悠，天路逶迤。父去难留，谨祝走好。呜呼，仙乡有琼楼玉宇之居，有云衣风马之雅。有蟠桃盛宴，鸾歌凤舞。彼之天域，无邪恶之兽，尽良善之仙。适彼乐所，怡乎韶光胜景天庭之乐哉！
今祭吾父，举杯三酹，以告亡灵。祈愿苍天有眼，保吾子平安。祈愿吾父有灵，佑吾儿早归。父亲恩德，铭刻儿心。愿父亲英灵长驻人间，永佑后嗣，永护故园，而致福万代。保佑家庭幸福美满，保佑家人福寿安康，保佑世人快乐吉祥永享太平。
临别殷殷祭奠，鸣呼哀哉，伏惟尚飨！
金振在念祭文之时几番中断，长哭不已。泪横流，涕长垂，实在是愤极、痛绝、悲切。满场的人都随着抹眼泪，揩鼻涕，哽咽、抽泣之声不断。
不管是何等的痛何等的愤，金老人已是一去不返，还是入土为安。傍晚，金老人的灵棺已下葬完毕。坟墓是在一个既看得见老人生前住过的老屋又能看得见新屋的地方。这是活着的人从老人的角度去选择的——金老人他还要看着自己的孙子小正回家。
晚饭时，还有好些客人和殡葬的八仙。正在吃饭时，一位艺术家模样的老人站在门前，看着门楣和门边被撕掉的挽联残渣，发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