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尼的座驾是一辆咖色的宾利。苏南粤记得宾利是姑姑最喜欢的车子,姑姑的品味一直很挑剔几乎可以说是苛刻,吃的穿的用的无一不是精挑细选,每次回法国几乎要把房间里的东西换一遍才肯住,为了这个没少跟奶奶吵架,最后干脆在离苏家不远的地方买了栋房子想换什么就什么,用她的话说就是只有这样才能感受到时尚的氛围一直围绕着她。苏南粤现在见到康尼也开宾利,很大的可能是为了迎合姑姑的喜好,想到这里苏南粤悬着的心稍稍放松了,虽然年龄上有差距,但是只要对姑姑是真心就好。
苏南粤打量着眼前这栋别墅,虽然在S市像这样的房子并不少见,起码这一路上她已经看见好几栋类似的,但是室内装修可能就别有洞天了。苏南粤跟着姑姑进门,她以为先入眼的肯定又是各种时尚的金属被做成不同种料类型的家具摆饰品,然后满地的时尚杂志姑姑的设计手稿等等。然而她第一眼看到的是正对着门的墙上的手绘,一望无际的大海,白色的沙滩,深深浅浅的脚印,两只沙鸥交叠的影子...
“哥哥,沙鸥漂亮吗?”
“很漂亮啊。”
“那你觉得它们像什么啊?”
“像什么,像,像天鹅?”
“笨蛋,像我们啊,互相陪伴和依赖啊。”
苏南粤的眼睛蒙上了一层泪花,像那天的雾气很浓很重几乎什么都看不清,但她依旧把蓝天沙滩海鸥画的都那么清晰,因为她怕沙鸥迷路找不到回去的家,她也怕哥哥迷失再也不想回家。
十五岁的苏南宪第一次离家出走,苏南粤记得那天找了很多地方都没有找到哥哥,当家里人终于筋疲力尽要报警的时候,苏南宪给她打来了电话。他的声音带着哭腔,很委屈又很受伤,苏南宪问她为什么奶奶永远都不喜欢他,为什么做了那么多还得不到奶奶的认可,他明明已经很努力了...最后苏南宪的声音几乎被海浪声淹没,苏南粤立刻赶去了海边,模糊的沙滩模糊的海鸥,孤单的背影,一望无际的大海,只是在苏南粤的画上刻意抹去了那只背影,把画的色调故意调的很暖。
苏南粤也不明白奶奶为什么不喜欢哥哥,奶奶几乎不主动与哥哥说话,哥哥的事情无论好坏她都懒得去管,甚至就连爸爸的事情她也从不过问。苏南粤也为哥哥感到难过,私底下问了奶奶好多次,只是从未问出过答案,渐渐的她不再问,只是从中尽量的调和哥哥与奶奶的关系。
而那次苏南宪离家出走正是因为听到爷爷奶奶吵架,奶奶大声的质问爷爷到底什么时候送他去留学,别人家的小孩几岁就离开父母身边,他都这么大了为什么还不送走,在这个不属于他的家里还要呆多久...
对于一个正处于青春期的少年来说,最大的打击无非就是原来一直当做家的家不是他真正的家,家里的人是跟他没有血缘关系的亲人...
回去以后,苏家人都心照不宣的对苏南粤隐瞒了这件事,离家出走只当作是苏南宪生气时的恶作剧。而苏南宪也不在刻意去讨好奶奶,不在因为奶奶喜欢什么他就去做什么,一个原本就不被在乎的人做的再多也没有什么意义。于是他开始陪着苏南粤去疯去玩,因为他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忽然被送走,再也见不到可爱的南粤,再也不能保护她。
苏正荷慢慢走过去扶住苏南粤的肩膀,揉揉她的头发,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苏南粤就一头扎进了她的怀里,嚎啕大哭起来。
苏正荷心疼的紧紧抱着苏南粤说道“忘了过去,重新开始好吗宝贝,我们都会继续爱你的,你也不要停止爱自己好不好,姑姑不希望你在这儿还延续你在法国的状态,能不能努力一点点,快乐一点,就算为了你哥哥好不好?”
“姑姑,我怎么能忘记哥哥呢,没有哥哥我怎么会快乐,我每天晚上都能梦见哥哥,哥哥说他很痛全身都痛,然后我也很痛,痛到都快无法呼吸了,姑姑,怎么办,我该怎么办啊。”苏南粤抽泣到站立不住。
苏正荷一时承受不住苏南粤的重量,一起滑坐在地上,只能紧紧的抱住她,任由她哭泣,此时此刻她也无法安慰苏南粤,毕竟总要有人经历这些。活着的人比死去的人更痛苦,因为悲伤有时太大,根本无法承受。苏正荷自己也心痛的不得了,看了那么多年的孩子突然之间就没了,她记得接到电话时的震惊,甚至不敢相信那是打给自己的电话,可是没有办法,那就是真的,悲伤无法言说,可终归还是要接受事实不是吗。
苏正荷也知道她定是压抑了好久,在法国在苏家不会有人像她这么动容,他们都得顾着自己母亲的脸色,而这也是因为自己独立之后再很少回去的原因。在这孩子最需要依靠的时候自己无法陪在她身边,毕竟去了肯尼亚不是说能回来就回来的,自己的悲伤和焦急甚至无法表达,因为在那种情况下死亡每天都在重复上演,况且更不能因为自己耽误整个团队。终于好不容易等到回国,立马给苏家去了电话,好在他们都知道南粤继续呆在法国情况会更糟糕,便同意了自己的提议让她回中国生活一段时间。
确定了苏南粤的回国时间之后,苏正荷开始重新装修家里。暖白色的主调,昏黄的灯光,棉布质感的沙发,藤编的椅子,手工制作的玩偶,全都是按照她的喜好来。可是当苏南粤看到了那幅她最喜欢的画,想起了那个她最喜欢的人,还是忍不住留下了眼泪。忽然这一切让苏正荷有了挫败感,但是她或许可以相信,不管苏南粤现在多么伤心多么难过,总有一天一定会自己走出来,因为她了解这个自己从小看起来的孩子一直有一颗强大的内心,现在她需要的只是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