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起身,双手拥着乐乐的肩,低头注视着他的眼睛。
“呵呵!没有关系的,你知道她们是女孩子就行了。无论是谁,能跟你好好相处的都是你的朋友,不用太介意性别。毕竟你们都是小孩子嘛!而且,也不要认为女孩子都是娇里娇气、动不动就哭的,她们也不见得都如你想的那么麻烦,要懂得尊重她们哦!记得,要和你身边的每一个人好好相处!当然,早恋是不好的。要把正确的时间用在正确的事情上,知道吗?”我耐心地慢慢地对他说。
“嗯!”乐乐很认真地看着我,用力地点头。我感觉这虽然是第一次见到他,却好像他一直都在我身边,我们之间,从来没有距离和陌生。
我蹲在地上,身体和他差不多高。我仰起头,抱住他。
“乐乐,知道吗?有人在等你长大!有人需要你去保护!”我温柔地对他说。
“知、道……知道了!”他乖巧地点头。一双清澈的眼睛透过镜片凝望着我。那眼神,似懂非懂。
我笑着用手指刮了刮他的鼻尖。
“我是说,你要跟小朋友们打成一片,不要只是看着他们玩,不要当个局外人。你要跟他们在一起,一起说一起笑,一起疯一起闹,一起闯祸一起成长……”我对他解释着。小孩子不去闯祸怎么能算有过童年呢?
“嗯。我知道了。”他说。
“你需要一段无忧无虑、天真快乐的童年,懂吗?”我问。
“嗯。”他点头,又摇头,又点了点头。
我看着他,莫名地难过,心中某处隐隐作痛。他才六岁,就戴上了近视眼镜,玩着iPad,打着网络游戏,说着成年人的话。一张尚且天真稚气的脸庞,透露着似懂非懂却故作成熟的眼睛……
突然,乐乐跑到他的小桌子前,胡乱地翻找起来。
“你在找什么?”
“好东西!这可是我的百宝箱哦!”说完,他手里拿着一个银白色、金属质地的金刚蜻蜓,类似模型。
“这是什么?机械蜻蜓?”
“嗯。这是我亲手拼成的,还在比赛上拿过奖呢?好看吧?”
“嗯。很好看!”
“那小姨喜欢吗?”
“喜欢!”
“我特别喜欢蜻蜓,小姨也喜欢蜻蜓吗?”
“嗯。喜欢哦!”
我的话刚说完,笑容还来不及收敛。他又突然跑了出去。回来时,手里拿着一个蜻蜓样式的发卡,粉红色的,还蛮好看的。
“这个给你!”
“给我?”
“嗯。小姨不是也喜欢蜻蜓吗?”
“嗯,喜欢的。”
“那我帮小姨带上吧!”
“好啊!”
他小小瘦瘦的身体站在我的身边,将发卡系在我的头发上。然后,看着我,很认真地说:“小姨,好漂亮!我喜欢小姨!”他的笑容干净明媚,清澈耀眼,暖暖的笑意漾满整张稚气的小脸。
“我也喜欢乐乐哦!”
我的眼睛在笑,眼底却有隐隐的泪光。这样的他,让我很心疼。我把乐乐放在我的腿上,抱他在怀里。
“乐乐知道真的蜻蜓长什么样子吗?”我问。
“知道。但是我没见过。”他撅着小嘴说。
“好可惜,小姨可是见过的。我给乐乐讲讲小姨小时候的趣事,好吗?”我说。
“好哇!好哇!”他仰着小脸,雀跃地看着我,说。
于是,我给他讲起了自己小时候,每天早晨起来捉蜻蜓的故事。
“我小的时候,蜻蜓的种类可多了,而且都很漂亮。它们的身体因为种类不同呈现出不同的颜色,有的是黄色,有的是蓝色,有的是红色,有的黑色。蜻蜓的翅膀也有着不同的颜色,有的是透明的,有的是带花纹的,而且都是自然形成的,简直美丽极了。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每到夏天,蜻蜓都特别的多。我每天一大早就会爬起来,然后屁颠屁颠地到别人家的院子里粘蜘蛛网。因为害怕邻居家的小孩子把蜘蛛网都粘光了,我总是让妈妈早早就把我叫起来,呵呵。”说到这,我笑了。
“我把用铁丝弯成的圆环,固定在一根长长的木棍上,然后把它伸向蜘蛛拉的网,粘一下,再转两圈,蜻蜓网就做好了,接下来我就举着它去我家的后院粘蜻蜓。蜻蜓们在空中飞的时候,或者落在某个地方的时候,我就悄悄将粘网伸过去,然后它们就一个一个地被我捉到了,哈哈……”我津津有味地跟他讲着。
“你把它们捉住的时候,它们会叫吗?”乐乐好奇地问我。
“不会……”我说。
我没想到他会问这样的问题。因为我从来没想过蜻蜓到底会不会叫,好像那样就是理所应当的。我见过太多蜻蜓,也抓过太多蜻蜓,却从来没有想过蜻蜓会不会叫,或者说它们会不会疼。
“哦。我还以为一般小动物都会叫的。小姨你继续讲故事吧!”
“嗯……有一次,我看到一对非常漂亮的红蜻蜓正在空中交配,它们的身体边飞行在空中,边纠缠在一起。那时候,我很好奇,就一下子把它们粘在了自己的蜘蛛网上。然后,我把它们带回了家,想看看它们的繁殖过程。我也很好奇,它们在屋子里是不是也能跟在外面一样飞来飞去。我很想亲眼看看……”我慢慢地说着。
“结果呢?能飞吗?它们!”乐乐忽闪着眼睛好奇地问我。
“结果……我发现我错了。它们全都死了,就在一夜之间。看着它们的尸体,我忽然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做错了什么。所以,自那以后,我再也不粘蜻蜓了。蜻蜓的美丽只应该在自由自在的蓝天下。它们也是生命,也应该被尊重。”我略带后悔地说道。
“要是我也能亲眼见见蜻蜓就好了……”他的小脸上一脸遗憾的表情在说。
“也许……”我没再说下去。
“什么?小姨你怎么了?”乐乐问。
“没事。咱们去外面吧!应该要吃饭了。”我笑着说。
“嗯。”他应声。
我拉着他的小手,往客厅走去。
其实,刚刚我想说的是,如果当时好好爱护,或许现在的你就也能看到真正的活生生的蜻蜓了。
人类根据蜻蜓,利用仿生学研制出了直升机,在医疗、救援、探测、科研、战斗等各个领域发挥作用。现在飞机可以飞遍全球,而教会人类飞行的蜻蜓却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那些再也不可能拥有的记忆,在我们这一代戛然而止。它们是我们这一代人,人生记忆中最珍贵的宝藏。因为,它们只存在于一个已经遗失的世界里。
乐乐6岁了,却连蜻蜓都没有见过。他还是个孩子,却整天与电子产品、网络游戏为伴。这样正常吗?我在这么大的时候都在做什么呢?
我开始慢慢地回忆。那已经是二十年以前的事情了。我想起来,那时的我们在同样的时间里,大都在跳皮筋、踢毽子、丢沙包,跳房子、捉蜻蜓、捞青蛙跳、看蚂蚁搬家……可是,现在你还能看得见蜻蜓吗?还能看得见蚂蚁吗?还能看得见青蛙吗?
目前,青蛙已被列为国际濒危物种,即将绝迹于这个世界。可在我们小时候,它们就在我们的院子里乱跳,在我们的耳边乱叫。
我小的时候学过一篇课文名叫《小蝌蚪找妈妈》,在小学一年级下册的语文课本里。因为青蛙是变态发育。所以,小蝌蚪们认不出妈妈的样子。如今这些孩子也跟那些笨蝌蚪一样,不仅不认识青蛙,也不认识蝌蚪。因为,他们根本没有见过。
总有一天,对于这些小孩子来说,青蛙的存在于他们就如侏罗纪白垩纪时代的恐龙,会成为史前生物,会变成一种传说。眼睁睁看着童年记忆中的生物从自己的生命里消失,在自己存活的世界里灭绝,有一种说不清的残忍!
当代的小孩子,因为生活环境的影响,所处时代的原因,大都过于早熟。我常常能看到那些小学生,个子小小的,却背着大大的书包。他们有手机,有平板电脑,有的甚至有专车接送。准时上学、准点放学,学校、课后班和家,三点一线,时间精确,任务繁忙。
他们小时候就已经融入这个信息时代,这个网络世界,接触到了信息高速公路。那些曾经充斥我们整个童年的事物在他们的世界里都已消失。他们,有童年吗?
他们这一代孩子,生长在这样的年代,拥有了前所未有的物质满足。可是却无形中缺失了什么。这样的他们,到底是幸运还是不幸?
他们普遍性地缺少童真,没有属于这个年龄的孩子该有的怀想。当他们到了很老的时候,回忆起自己的幼年时,会否为此而感到悲哀?
我的心中有一个声音在叫嚣:请把童年,还给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