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子浑身是汗,一下子坐起身来,双手乱挥一气,睁开眼发现自己还在篝火旁,旁边没有巨大的怪熊,太阳刚刚升起,远处还只有一片鱼肚白。
平子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浑身瘫软躺在地上“不脱衣服睡觉就是爱做噩梦。”自言自语叨咕了一句,又照例醒来后找了个树根嘘嘘了一下,寒冷的山风把他吹得清醒了不少。打了个哆嗦,想着今天无论能不能打到合适的猎物都得回去了。粹体一个多月后的身体不是一般的健壮,虽然不是百病不侵,但是感冒风寒之类的小病很难找上他。平子三两步爬上一棵大树,看着远处的天边,太阳正在一跳一跳地升起来,慢慢地把远处的山林染成红色,不少地方还有积雪,折射着今天的第一束阳光,泛着金光,远处的风景在这一刻显得圣洁无比。这样的景色在西麓山几乎每天都会出现,山里的孩子也早就不以为意,但是平子忽然感觉今天的日出就是不太一样,为什么天地之间仿佛多出了一点东西呢?
二狗今天很不开心,昨天晚上打坐的时候老是不能凝神,被师父拿着藤条打了好多下,今天起床还是阵阵生疼。“都怪平子这个小混蛋,等他回来非让他请我吃顿烤兔肉。”二狗边想着,边读着老道士讲的是故虚胜实,不足胜有余。今天的老道士也很生气,二狗这个孩子最近的课业老是敷衍了事,问他为何他就回答在跟申郎中练武。老道士也是外来的道士,会不会念经还要两说,但是毕竟还是见过世面的,习武有成的人要不然就开了武馆,要不然就参军赚军功,再不济的也要当个镖头,谁会跑到青峦这么个鸟不拉屎的地方?老道士越想越生气,越生气就看着二狗越不顺眼,当下就把心不在焉摇头晃脑的二狗叫了起来。
“二狗子!你给我背一遍刚才那句话。”
“是......是故肾虚时,不如......不如肾有余......”
哄堂大笑后,教堂里传出了有节奏的教板打击在厚肉上的沉闷响声。
下了课,二狗捂着屁股走出课堂,自然而然把这归功在了平子身上,心里念叨着,这下一顿烤兔肉可不行,得要一顿野猪肉,最好能说服他做我闯荡江湖的小弟,虽然他上不了聚灵境但是师父说过,江湖上还是有很多外门高手的,就像师父提过一个叫太史长田的人,就是一个军营里很有威望的将军。
二狗和往常一样,下午下了课后急急忙忙做完了课业,匆匆扒拉了两碗稀粥就跑到申二的土屋打坐去了。刚摆好架势,就听见远处传来了嘈杂的议论声。平子家和药铺子在青县县城里地处偏僻,上次在这个小巷子里出现大批人群的时候,还是平子爹重伤回来。二狗忍下烦躁,回头看了看十分嘈杂的人群,只见人头耸动,从巷子这端到了巷子那端,后面还跟了一群人,排在队尾的几个男子不停地往高处跳,让人误以为前边有脱得精光净的小娘子。排在人群前面的一群人簇拥着一只野猪......
二狗进了聚灵境后,五感要比常人强上些许,依稀听到有人喊“刘大贵!你儿子出息啦!快出来看看啊!”
二狗一时间没想起刘大贵是谁,愣了愣马上想起挨千刀的平子,他爹不就是叫刘大贵嘛!二狗从房顶直接窜了下来,人群很自觉地在平子家门口分出了一条路。平子肩上扛了一只成年的野猪,另一只手提了一只兔子,一脸傻笑看着火急火燎跑来的二狗。
申二从房里走了出来,看着平子十分满意地点了点头,刚刚把茶壶放到嘴边,想着徒弟粹体的成果还真是不错,深深嘬了一口茶叶水到嘴里又猛然间一口喷了出来。瞪大了眼看着自己这个粹体一个多月的徒弟。
平子放下肩上的野猪,又把兔子塞给在一旁张牙舞爪的二狗,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重重地给自己的师傅磕了三个头。申二放下茶壶,走过去扶起平子,抹去平子头上的尘土,平子依然在傻笑,申二却是笑出了声。
人群直到月亮挂在柿子树上才散去,青县本就不大,一点风吹草动全县都能知道,八岁孩童猎独自回来一头野猪,足够这个小地方在茶前饭后议论多年,县里的孩子不论年龄大小,都多了一个莫名其妙的对手叫“大贵家的孩子”。深夜,申二把两个徒弟都叫到土屋里。
“你们师傅我今年还没到不惑之年,只有你们这两个徒弟,很多事情本该和你们说清楚,但是告诉你们也是有害无益,你们两个都跨入了武道的门槛,如果是在青峦这种小地方足够你们衣食无忧过一辈子,就算平子没有到聚灵境界,也足以丰衣足食。但是外面的世界大得很,我也不知道将来是该放你们出去,还是留你们在山里。你们两个有没有什么想法?”两个孩子都没想到,师父叫自己来会丢出这样一个问题。
二狗一脸兴奋,像是打了鸡血一般“当然是我和平子一起闯荡江湖啊!我俩以后可是要做大侠,回了青县也好让山英好好瞧瞧我二狗子以前可不是吹牛,我俩下山以后,首先就要......”
平子却是一脸迷茫,申二挥手制止了二狗的喋喋不休.
“行了行了,你俩现在还小,还是以后再说吧。”申二示意两个弟子回家睡觉,等两个徒弟关门走远,自己躺在床上摇了摇头“唉......心急了,心急了。”
从这天以后,人们都习惯了平子隔三差五进山扛回来个大物件,平子爹平日里出去遛弯老是感觉腰板直了几分,虽说整个人愈发老态龙钟,但是不管什么时候都得意洋洋的。
平子和二狗每天按照申二的叮嘱打坐聚气,二狗还比平子多出了锻炼体魄的重任,平子每次进山打猎都惹得二狗心痒难耐,有几次也曾逃课去跟着二狗进山,最终在老道士扬言要把二狗逐出私塾的时候,惊动了申二,二狗挨了申二的一顿臭揍,打得老道士实在看不下去出面求情才罢手。还好青峦的孩子本就上不了几年私塾,家里不缺钱花的人家才会让孩子去厮混几年。两年以后,二狗顺利结业了,于是平子每次进山都多了二狗这个帮手,两人经过了两年的聚灵期,虽说是十岁大的孩子,但是体力还是异于常人,更不怕什么风吹日晒,每次扛回来的野兽总是比别的猎人打来的毛皮锃亮,膘肥肉厚,渐渐地,青县的张老爷和峦县的黄老爷也只认这两个小家伙的皮货,两人都攒下了不少的积蓄。有一次兴致到了,还带着苦苦央求的山英跑到山里,结果山英扛不住风寒,回来大病了一场,两人被申二禁足了一周的时间。
和申二预计的一模一样,平子爹果然没有扛过五年,平子在十五岁那年含泪亲手把最后一捧土盖在棺材上。平子爹去世前在早逝的妻子坟前坐了一天,平子就在旁边陪了一天,老人临走时不忘叮嘱平子“永远也别像我一样,走到那么深的山里。”
平子爹走了后,申二教了两人第一套拳法,早已习惯了枯燥打坐的二狗兴奋不已,每天都要耍十几遍才肯睡觉,随着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平子慢慢从悲痛里走出来,只是常常去父母坟前坐一会。而山英胸前不知何时多出来两团凸起,再也不肯跟两人一个炕头上打滚了。而懵懂的两个少年也有过偷看小姑娘洗澡的壮举,随后先是被山英提着棍子红着脸追了半个山头,回家后又被申二禁足了一个月之久,两人被关进不同的房间,每天的交流都是通过锤墙完成的。一个月后,两人刑满释放,二狗长叹了一声红颜祸水,险些又被加刑一个月。
又过了两年,申二耐不住二狗的软磨硬泡,传授给了两人第二套拳法,比起第一套繁复了许多,叫做开山拳。二狗又是欢天喜地。这套拳法里有许多擒拿手法,同时比起前一套实用了很多,两人没日没夜地对拆,乐此不疲。
这年过年的时候,两人像往常一样去找申二问安,申二问了他俩在七年前就问过的问题:“两个小娃娃想要出山吗?”这次两个少年相视一笑,这几年的时间,两人想过无数遍这个问题,都点了点头。申二看着眼前的两个孩子,突然有些后悔传授他们武艺。
“好,你俩记住,你们的师父是个药商,如果可能的话,去考大都的国院,不少大门派都会在国院设立分堂,那里也不讲究出身,如果遇到瞧得上眼的,大可以另投明师。平子,尤其是你,不到性命攸关的时候我教你的金针手法不许用。二狗,你出山以后不能再叫二狗了,你姓曾,我给你取了一个新名叫曾雨郎,已经问过你爹了,你看还行吗。”
二狗点了点头“好,就是听着太像个秀才了。”
申二继续说到:“聚灵境的人,已经可以运用天地灵气作为战斗手段了,但是到了气府境界,则是可以将积蓄的灵气爆发出来,这些技巧我都没有和你们提过,你们想要学习一定要投在国院门下,那里有足够多的名师,总有一个门派的修炼适合你们。但是在这之前,不要与人交手,你们现在的身手,不用说名门弟子,就算是小境界稍稍压你们一筹的半吊子,你们也敌不过。”
两人重重点了点头。
三天后的一大早,两人从东城门走出了青县,山英给两人每人缝了一个荷包,含着泪交给两人,嘱托二人一定要多回来看他,三人边哭边走,山英送出了十里地才回头。
平子抹去眼泪,对二狗说:“从现在开始,我叫刘平,你叫曾雨郎。”
青峦的朝阳还没布满整座山头,化名申二的华仁甲翻过了青县的西城墙,哼着地地道道的青峦山歌,身影慢慢消失在西麓山的丛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