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后,大雪稍晴,白马市西北国道七点五公里路北,一处矮砖墙环绕的破旧区域内,驶进了两辆越野车SUV。
“哐”“哐”几声车门开关声之后,车上跳下四个粗壮的身影,各个身上裹得严严实实,头上扣着不同样式的保暖帽子。
当先跳下来的正是喜欢没事儿开着车乱窜的巴根,踢踏着地上稍微硬实一些的积雪,吆喝着,“布哥,瞧瞧这片咋样?就是地方偏了点,没人愿意来,108团旧址就在那边!”
他一边说着话,还一边随手冲着旁边比划着。
“嗯,看到了……”嘴上应答着,布凡同样在四下里张望,“这地段不错啊!怎会没人来?离着国道也就几百米,市里现在有钱人不少,过来开个度假村啥的不成?”
和布凡同一辆车过来的张建国在他身后解说道:“南线新修了高速公路,北线这边人就少了,若不是为了省钱,那些货车司机都不走这边……至于开个度假村,北面牧区这几年都在休牧,谁来这荒郊野外度假?如今这有钱人都精着呢!”
高大壮硕的拉克申从地上捡起一根粗树枝,在积雪中划拉了两下,瓮声瓮气的帮腔道:“也不是没人往外跑,前两年有一伙人在北郊改了个旧厂房做俱乐部,去年因为人命官司又涉赌被查了个底掉,嘿!若没有正经发财路子,谁会跑这来?”
“嗯……”听着几个同僚好友谈论着行情,布凡眯着眼睛打量着不远处的三座老楼还有旁边一堆分不出是什么玩意儿的被积雪覆盖的破烂瓦砾,问道:“这地方废了几年了?怎么连个窗户都没了?”
“嘿,布哥,你到底是在国外待久了……”巴根一脸揶揄的表情说道:“这地儿废了四年……四年前齿轮厂那边把里面的设备卖了开工资,最早还有人把门,后来连把门的都撤了,那些捡破烂的、小偷小摸的,绝不会放弃这种地方,他们就像黄鼠狼子,有啥东西都能给你搬走了……不信你就进去看看,里面的暖气管子若还在,俺巴根给你戳在里面当柱子!”
巴根的名字含义就是柱子的意思,布凡没在意他善意的揶揄,揽住他的肩膀,笑着说道:“咱进去看看,我要是能把这地方买下来,重新装修的时候,你给我帮忙当监工就好!”
“当监工没问题,布哥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巴根手里同样持着一根捡来的木棍,在身前的雪地里四处试探着,嘴上拒绝道:“不过……进去就免了!常年没人来这鬼地方,谁知道里面都有什么玩意儿……”
“还能有啥?”布凡满不在意的松开手,学着几个同僚,同样捡了一个枯木棍子在地上乱划拉。
“布凡,你可别不当回事!”一旁张建国谨慎的提醒了一句,随即又解说道:“这种没人管的地方,谁也保不准里面有啥,没准有哪跑来的通缉犯,没准藏着两只冬眠的棕熊,就是没有这些玩意儿,里面也肯定脏得很,什么烂钉子半截钢筋之类……”
通缉犯没啥了不起,但他们或许会有枪,棕熊也没啥了不起,但冬眠被吵醒的家伙可不是好惹的,布凡顿时警醒了起来,从善如流的回道:“好,听张哥你的!咱们在外面绕一圈看看,我就想看看这破楼的框架还能不能用。”
没几步到了一座坐南向北的破烂建筑近前,在入口处张望了一会儿,高壮的拉克申用手里的木棍在俄式廊柱上戳戳点点,总结道:“应该没啥问题,毛子当年用的都是高效抗冻水泥,这种柱子里面肯定都是麻花钢,瞧这墙面,没准都能抗过穿甲弹!”
“当年啊,这地方的建筑都是按照战备的标准建设的……”张建国没靠近入口,就站在不远处的雪地上,面带唏嘘的感叹道:“现在的建筑公司,各个说自家新技术新设备,还有的自称什么新概念,但是建出来的房子是什么玩意儿?简直就是纸糊的!还有脸拿出来夸嘴!”
听着张建国的牢骚,巴根冲着布凡悄声嘀咕道:“老张家里房子新换了不到三年,墙壁上就出现了一个大裂缝,最近正打维权官司呢!布哥,你是不知道,老张也很少提,局里王耀祥那个王八蛋还给老张施压,不知道那狗日的得了什么好处!哼!”
布凡真没想到还有这样的事,居然就发生在自己身边!他愣了愣神,走了两步到张建国近前,径直问道:“张哥,你那房子的事情咋样了?是不是不能住人了?”
张建国硬气得很,也没在乎布凡怎的知道他家里的事情,“没事儿,布凡你不用管我,老张没权没势,却还有仨俩朋友,楼区里也组了业主委员会,律师、记者都找了,地产公司跑不了!反倒是你这……若是真买下来,回头重新装修的时候,得睁大眼睛好好选一个信誉好的(公司),千万别为了省钱糊弄事儿……”
“好,回头若有事,张哥你说话!”面对刀枪难入的张建国,布凡也只能败退,
四个人在雪地里一边走一边看,偶尔看到点什么就停下来议论下。
这个破烂的老院落真不小,三栋楼呈半个回字形排布,中间通道相连彼此相连,连接的部分破损的有点严重,房顶的水泥翘沿脱落了一部分,杂乱的横在地上,和其他杂物横七竖八地堆叠在一起,又被积雪掩盖,根本无法通行。
于是,几个人的鞋子上又没有套着脚耙,只能放开了脚步,在几乎没膝深的积雪中趟着走,好在绕到北边之后,雪层被风吹的薄了很多。
“这地方……我想起来了!”头前开路的拉克申停下了脚步,一边剁脚抖掉上面的积雪,一边说道:“多半研究所的楼底下都有地下室,这个地方肯定也有,说不定还连着人防工程……”
张建国同样跺着脚,“哎,拉克申你不说,我还真忘了……前几年,齿轮厂刚刚破产的时候,这个地方曾有人开价两千万要买,后来买方到这里检查过一次,结果就不了了之了。我听国资局的说,因为四十年前唐城地震,地下人防工程有几处破损,结果这边因为人烟稀少就被废弃了,如今年久失修,搞不好很多结构都塌陷了,可危险得紧,布凡你要买,最好找人认真勘测下!”
“嗯,张哥,前两年那人为什么不买这里了?”布凡疑惑道。
“听说那人想在这边建高楼,发现人防工程后,觉得挖土方拆迁成本太高……”张建国琢磨了一下,回答道。
“在这边建高楼?卖谁去?脑子有问题……”巴根在一旁揶揄道。
“呵呵!”张建国也笑了,“可不是脑子有问题嘛,狗日的开发商脑袋都钻到钱眼里去了!”
布凡一阵无语,他对张建国这牢骚话也是服了,这老哥前几日聚会时候,还在教训巴根口不择言,如今放到自己身上,却也难免一肚子牢骚。
拉克申心宽体胖,却是没那么多烦恼,听着张建国和巴根两个牢骚,也不搭话,只是对着布凡说道:“前阵子我听人说,市政府那边觉得这些破烂建筑没人要,影响市容,准备把这些全部拆毁,包括108团老驻地那里,这么整个一片,全部建设防护林带……”
布凡心中一动,问道:“你是说……?”
拉克申眯着笑眼,回道:“我是说你若想买,最好抓紧时间运作,估计价钱不会高于一千八百万……现下十二月中,眼瞅就是元旦和春节,待到节后,就是两会,一旦两会确定下来,你就是想买,也没人敢卖了!”
“一千八百万……确实不贵!”布凡琢磨着问道:“我说拉克申,你这消息挺清楚,是不是在市政府有人啊?”
“靠,我在市府有人,还在勘探队待着?”拉克申混骂了一句,随口解释道:“新任的工业口副市长和我一个旗的,一次在体委玩,碰巧他去,听他讲过,虽说认识,但从没打过交道!”
“体委?有啥好玩的?”琢磨着买地该如何运作,布凡有心无心的随口问了一句。
拉克申带着无语的表情,盯着布凡回道:“布凡啊,你是不是宅男啊?又不是外国佬,回家了就要快点适应……体委那里有好几个场馆,新建的,摔跤馆就不错!哪天咱哥俩再去摔一通?说好了,不许拿拳头砸的!犯规!”
“好!待会儿就去!”布凡从善如流的应了一句,心下也不禁莞尔。虽说是一个局里的同事,他和这拉克申却是通过打架熟悉起来的,都是一副粗壮体格,当然谁也不服谁,男人的友谊嘛,不打不相识就是这个了。
一旁的巴根凑了过来,叫嚣着,“摔跤啊?我也去!老张,你那老胳膊老腿还成不?”
张建国才四十多岁,当然是个不服老的,斜着眼撇道:“怕你小子?布凡,看完了,走吧?”
走就走,谁怕谁?对布凡来说,买这地方的运作绝非一两天的事情,人防工程是个好东西,想要利用起来却不容易,他必须仔细斟酌,眼下……摔一跤或者打一场,驱驱身体寒气才是最重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