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师傅，电话有人找。”工艺室的小魏站在二楼的栏杆处向正在楼下车间里工作的方宏藻喊道。
方宏藻应了一声，并没有马上移动脚步，而是仍然继续自己手头上的工作。
当小魏再次呼喊他的时候，方宏藻这才收手，顺着侧面的楼梯慢条斯理地向楼上走来。
“喂，我是方宏藻。哪位？”方宏藻冷冷地对着话筒说道。
“方工，工作积极性还蛮高的嘛，还不晓得自己就快大难临头了吧。”
听到对方的谈话，方宏藻立刻警觉地观望了一下四周。好在电话放在走廊，每个人都在忙着自己分内的事，谁有工夫注意观察他呢？
“对不起，我不认识你，你打错啦。”方宏藻迅速挂断了电话。
方宏藻嘴上虽然这么说，但心里却一直在敲边鼓。“这人又会是谁呢？与早上的那个家伙究竟是同一个人，还是同一类人呢？他怎么会知道我的电话呢？”
又是一阵毛骨悚然般的感觉不断伴随着丝丝的凉风蔓延到他的全身。
“小魏？”方宏藻向刚才接电话的小魏喊道。
“喔，方师傅，还有事吗？”小魏听到声音后在屋内应答道。
“刚才来电话的人没有说自己是哪个单位的吗？”
“方师傅，怎么啦？”
“电话已经挂断了。”
“可能是等得太久的缘故吧，我想如果对方有急事的话，他一定还会再打过来的。方师傅，那人是个男的，我听声音感觉对方起码有四十多岁，以前好像没往这儿打过电话。不过，请您放心，如果下次他再打过来，我一定及时喊您或把对方的情况问清楚，以便您能及时给他回电话。”小魏略带歉意地对方宏藻说。
“不用了，这事本身也不能怪你，兴许打错了呢。”
“不能，他说的很清楚，的确是要找方工您。”
“小魏，你忘了，企管处不是也有个方工吗？再说，人家又没有提到全名。”
“对呀，他开口就说找方工，我还以为他真的是要找您呢。”
“你看，他直到现在也没有再打过来，恰恰说明是找到真正的方工啦。”方宏藻得意洋洋的说着，仿佛要在小魏面前显示一下自己的判断是有多么的准确。
“铃、铃、铃…”电话仿佛存心要和方宏藻示威一样，突然再次响起。
方宏藻吓了一跳，立在那里，不敢上前去触摸那要命的东西。
“方工，快接吧，可能真的是找您的呢？”小魏在屋里说道。
“一天到晚闲着没事总来什么电话，影响人家正常工作，真是可恨！”方宏藻靠着所谓气话壮胆，颤抖地拿起了电话。
“喂！喂…”
电话里没有声音，而后是对方先挂断了电话。随着咔哒一声，方宏藻的额头也冒出了一丝冷汗。
中午，方宏藻在食堂匆匆吃过午饭后，骑上自行车向厂区外溜去。
在距离厂区西门向北大约四百米左右的路边有一个书报电话亭，方宏藻在那里下车，将车子随意倚靠在电话亭的旁边。
“大妹子，给我来份《宣城晚报》！”方宏藻冲着亭子里面的一个中年妇女喊道。
“今天的《晚报》还未送到，昨天的刚好还有一份，您要吗？”中年妇女答道。
“你这是？”方宏藻十分诧异地看着对方。
“喔，我没别的意思，如果您要是不急的话，晚上下班再过来买，肯定有，我会给您留出一份的。这份昨天的报纸，我不收您钱，您若是感兴趣就先拿去看好啦。”中年妇女说着，将一份昨天的报纸递到了方宏藻的面前
“不，你误会了。既然没到就算了，我下班后再过来。”
方宏藻没有伸手去接那份报纸，他向报亭里挥挥手，转身走向自己的自行车，匆匆骑上自行车，头也不回地走了。
“真是见鬼啦，怎么这么巧？难道这就是‘组织’上所说的那个络点儿吗？”方宏藻的脑海里翻腾着，“应该不会错呀，开头的一句对话分明就是接头暗语嘛。不行，也许世上真的就是这么巧合，晚上我应该再去看看。”
他怀揣一颗忐忑的心回到厂里，心不在焉地翻弄着那些准备择机拍摄的技术资料，甚至连蓝莉在他面前出现过几次都记得一清二楚，脑海的深处却始终定格在那个小书报电话亭上。虚幻之中，一段往日对话的记忆在他的头脑中环绕。
“你今后的联络点离你的单位不远，是一个书报亭。需要的时候，就去买份晚报。对方不会马上将当天的报纸卖给你，而是将头天的报纸向你推荐。你和她的接头暗语是……，一定要记住。”
“厂区周边的书报亭不下四五家，到底是哪一家？你总不至于让我挨家去试吧？”
“方先生，你是一个聪明人。我想，像你这样高智商的人，到时候一定会有办法找到的。”
从那时起，方宏藻靠自己的留心观察和判断，初步确定了那个联络点，也就是今天自己去买报的这家。虽然确认的办法异常简单，不过就是在那次谈话之后，厂区周边很快新增加的一家，此外别无二家，但今天初次接触对上暗号之后，还是令他感到惊讶和异常的紧张。前者无非是敏于自己的判断力，而后者则是感到那个组织的眼线真是无处不在，甚至当自己有一天背离对方旨意的时候，可能会被轻易抛弃或处理掉。每每想到这里，惴惴不安之心则油然升起，后怕和恐惧几乎令他出现短暂的心里崩溃迹象。但事已至此，只有义无反顾地走下去，哪管今后洪水滔天。
晚上，当方宏藻再次经过那个小亭子的时候，他犹豫了片刻，才朝那里蹒跚地走去。
“老师傅，我还以为你不能过来了呢。”中年女子看到方宏藻走过来之后，从亭子里探出头来，主动和他打招呼。
“哦，晚上加了会儿班，耽搁了一会。”方宏藻略带歉意地说道。
“这是你的报纸。”中年妇女说着，将报纸递了出来。
方宏藻接过报纸，付钱之后，似乎还想说点儿什么，但一时却不知道如何表达。
“还需要买别的杂志吗？”中年妇女热情地询问。
“不啦…”
“如果你不能期期购买，我们这儿还有类似于《晚报》的文摘合订本。”
“是月刊还是季刊？”方宏藻顿时感到热血沸腾，迫不及待地等待对方进一步地回答。
“是半月刊。”
又对上了一句暗语，可以肯定对方就是自己要找的人。
“这么说，你就是…”方宏藻警觉地望着对方。
中年妇女向四周望望，然后笑着对方宏藻说，“对，是我，叫我小徐好啦。今后如果您有需要的话，可以随时来我这儿找我。”
“好吧，我会的。”
方宏藻不再说下去，心照不宣地看了对方一眼，然后将报纸放入自己的拎包内，骑上自行车匆匆离开。
一进家门，方宏藻迅速奔向卧室，从拎包内取出那份报纸展开，逐页翻了两遍，没发现有什么东西夹杂在里面。不过，在报纸的夹缝处，他还是发现了“门道儿”，在上面一处登载广告的地方有一个不是什么明显的圈印。他站起身走向厨房，在堆放油盐酱醋的几个调料瓶子中很熟练地取出其中的一个，又返回卧室。
方宏藻从一个抽屉中取出一点药棉，将其裹在一根火柴上，然后打开瓶盖，将药棉伸入瓶内，蘸些药水涂抹在报纸的划圈处。很快，有文字在上面显现出来。
“从现在起，立即停止使用电台联络，何时启用另行通知，有情况可与徐联系。”
“看来这样操作下去真有可能会出问题，怪不得这几天自己总有种莫名其妙的感觉呢，也许发报真是太频了。”方宏藻寻思道。
随着他的焦虑，眼前报纸上的字迹逐渐模糊直至消失，甚至连原先有痕迹的地方也无影无踪了。
方宏藻呆呆地坐在那里，目光直视前方，神情恍惚，甚至有些颓废，罪孽深重啊。一天之内，来自不明身份的陌生人的数次警告，足以令他紧张的心难以平复。即便是找到新的联络人，像一时抓住了一根所谓的救命稻草，也不能使他在激流的漩涡中平稳地摆渡。他想到的是一种带有毁灭性打击的后果，这种冲击几乎可以把他的自身消耗的荡然无存。
……
此时，汲泾源早已打发走两个年轻人回家休息，独自一人坐在椅子上，眼里充满了血丝，烟草的刺激使他的喉咙里干燥发痒，而一只没有香烟的手里正拿着一张字条。
白天，当他走出局本部大门的时候，早上背后有人盯梢的那种感觉再次发生。他虽然没有回头，但闫守山的那句“我们这里也不是一块净土啊”始终在他的脑海里回荡。他扶车把的手握得紧紧的，几乎有种要把那段扶手握碎的感觉，只能听到他的牙齿咯咯地作响。
突然，路边一声咳嗽打断了他的思路。他看到一个男子向他这边瞄了一眼，那人转瞬就在一个胡同中消失了。汲泾源骑车迅速绕进那个胡同，并很快发现了前面匆匆行走着的那名男子。
当他经过那名男子身边的时候，男子并不和他搭话，只是从裤兜里伸出手来向外一扬，将一个折叠的纸片投入汲泾源的车筐中。汲泾源仿佛不认识那人一样，继续前行，从胡同的另一边重新绕回到街上。这时，他已将那个纸片放入到自己上衣的口袋之中。
这张白天获取的字条正在汲泾源的手里旋转着，上面的话却在他的脑子里不断加深印记，“境外已在宣城地区专门设立用于与潜特进行联系的联络点，地点及掩护方式不详，具体情况尚在进一步摸排中。”
其实，在白天汲泾源看完字条之后，他没有马上回到小楼与肖成他们汇合，而是直接赶往工商部门查询新近企业和商户的登记、变更、撤销和迁移情况，但没有获得与此相关的有用信息。为此，他还特意询问了工商人员是否存在无证经营的现象，答复是根本不存在，除非是流动商贩。一旦碰到这种现象，除扣缴经营物品外，还要给予相应的处罚。
“说的也是，敌人不会冒这种风险来轻易暴露自己的行踪。那么会是一种什么样的经营方式呢？”带着疑问，汲泾源悻悻地走出了工商局的大门。
很快，汲泾源又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在附近的一个插卡公用电话旁停了下来。
“馨雅，你和孩子好吗？爸妈都好吗？这两天手头有活儿太忙，暂时还不能回去，家里就多辛苦你啦。”汲泾源站在路边，用公用电话和妻子庄馨雅聊了起来。
“泾源，家里面有我，实在照顾不过来，不是还有爸妈呢。你尽管放心，照顾好自己，千万注意安全。”
“我？一个大活人，你就放心好啦，再折腾也差不了哪去。对了，我有个事想问你。”
“我就知道你给我打电话准有事，平常你什么时候主动给我打过电话。”
“我最最亲爱的老婆…馨雅…”
“得得得，有什么事你就快说吧，老夫老妻的，还跟我在这儿绕弯子。”
“其实也没什么大事，不过就是咨询点儿小事。馨雅，你在街道办事处工作，你们那不是也有企业和商户嘛，他们的营业执照是怎么办理的？”
“大一点儿的也要去工商部门办理，小点儿的经营户，主要指那些以居家为单位的，只要在街道办事处备案，每月交三十元钱管理费就可以经营了。在这方面政府赋予了基层单位一定的自主权和优惠政策，街道可以根据实际情况，对辖区内的一些特困户和残障人士等弱势群体给予照顾，扶持他们自给自足和脱贫致富。”
“啊！我终于明白啦，谢谢你，我亲爱的馨雅。
未等庄馨雅搭话，汲泾源就兴奋地挂断了电话。他没有骑出多远，又再次陷入了郁闷之中。是啊，宣城这么大，连郊区都算上，四五十个街道办事处，如果逐个查来查去的话，得等到猴年马月才能查到呀？到那时，宣城早就让这帮可恶的敌特像对待日本炮楼一样给端掉了。
“嘭！”一声响后，汲泾源摇摇晃晃地从自行车上跳了下来，有些懊恼地望着自己那台不争气的车胎，又瘪了。
真是屋漏又遭连日雨，晦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