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巾帼老娘家的院子在县城政府街口,大哥结婚的时候,这院子一分为二,大哥占着街面一半,二哥占着另一半。街面上的房子能当门面房,于是巾帼大哥顺势开了个小饭店。早上也卖些早餐,诸如饼子米汤之类。结婚前,巾帼每日去大哥饭店里帮忙,帮大哥和面打饼子,结了婚,巾帼就不去了,每日在家里闲坐。
这天,王仁德下课后回到宿舍里来,看见巾帼正站在凳子上,手里拿着鸡毛掸子,在墙上掸来掸去。
“巾帼,今天金经理找到我,说看你在家没事,糖酒公司缺人手,可以让你去糖酒公司上班。”仁德对巾帼说。
那时候,国家垄断烟酒糖果,让糖酒公司专营,糖酒公司就成了像财政局、国税局一样的油水衙门,再加上当地物资紧缺,像一些好烟好酒,有钱都不一定买得到。这糖酒公司金经理的儿子金鑫脑子虽聪明,却调皮捣蛋,多亏仁德严管,成绩还不错。金经理为了让王仁德多多关照金鑫,又是仁德和巾帼的媒人,看李巾帼在家没有工作,公司里也缺人手,便让她来糖酒公司上班。
“那好啊!糖酒公司是个好单位,我可以去~”巾帼满心欢喜地答应。
巾帼心想:我前几天才给财神老爷烧了香,今天就应验了。当晚,她又在财神爷的香炉里插了三炷香,拜了三拜,还了愿。
王仁德本不想接受这样的邀约,欠了金经理这份人情,但是日子艰难,只能先勉强走这一步,维持生计了。
过了几日,巾帼便来糖酒公司上了班,金经理把巾帼安排在烟酒组。
这烟酒组,就是专卖烟酒的一组柜台,目前也就只有巾帼一个人。除此之外,还有饼干组、糖果组、肉食组等等。
自此,两人都是早出晚归,一个去教书,一个去糖酒公司卖烟酒。两人挣着双份工资,餐桌上终于添了几块肉,多了几样青菜。渐渐地,仁德和巾帼的感情也慢慢升温,家里多了些欢声笑语,日子过得有了盼头。
(二)
这天,李巾帼正在糖酒公司烟酒组柜台里招呼客人买烟酒,一个个头瘦高的小伙子匆匆忙忙跑了进来。
小伙子一气儿跑到巾帼的柜台旁,气喘吁吁,抹了抹额头上的汗珠。
“你大姐让检察院带走了,你大姐夫让我来通知你一声,赶紧过去吧!”小伙子着急地说。
李巾帼瞬间觉得血往上涌,涌到勃颈处,涌不动了,脑子有点发晕,问:“为啥?”
小伙子把手捂在嘴上,凑到巾帼耳边,说:“你大姐家里搜出来五万块钱。”
李巾帼的大姐,是县里粮食局局长,当年的粮食局,跟糖酒公司一样,是令人眼馋的单位。当时的小县城,谁家要有一万块钱,就叫万元户,这可了不得,十里八乡都是闻名的人物。五万,这是个天文数字,她家怎么会有这么多钱?
李巾帼想着,慌忙打发了顾客,急忙向金经理请了假,走出糖酒公司来。
巾帼一路小跑,火急火燎地来到大姐家。推门进来,只见大姐家里翻箱倒柜,各种物件散落一地,连床上的被褥都被翻个底儿朝天,仿佛被洗劫了一般。大哥,二哥,二姐坐在沙发上,围成一圈,陪着大姐夫。
“巾帼,你来了……”大姐夫像霜打的茄子,心里既惭愧又伤心。
巾帼应着,拖一把椅子过来坐下。几个哥哥姐姐闷不做声,都呆呆地望着地上的杂物出神。
“大姐被带走了?这可怎么办?”巾帼焦急地问。
“哎,大家都还在想办法。”大姐夫低着脑袋,两只手紧紧握在一起,不断摩擦着。
“放宽心,慢慢等。”大哥说。
“没办法,出了这种事情,还是要节哀。”二哥说。
“据说检察院的陈院长权力大,但我跟你姐夫也不认识。”二姐说。
巾帼看看哥哥姐姐们,冷不丁安慰一句,又慌忙撇清关系,时而想出谋划策,又欲言又止,坐了半晌没一个挑头救大姐。
“听检察院的陈院长说,如果我们认错态度好,你大姐可以宽大处理。”大姐夫说,“可现在家里都已经被洗劫一空,一分钱周旋的钱都没有。怎么办才好呢?”
又是死一样的沉寂。
“为今之计,只有尽快让大姐出来了,“李巾帼突然说,“我可以向公司里借些烟酒拿来,去送送礼,说不定还有转机。“
大哥和二姐坐在沙发上,都看着大姐夫,二哥悄悄地向巾帼摇摇头,巾帼也没有看见。
大姐夫说:“现在没有其他好办法,只能先听巾帼的,就这么办吧。“
(三)
这种事情,岂能是一日即可有转机的。巾帼和仁德两个,拎着烟酒,一周往这陈院长家里跑三五趟,直跑了一个多月。公司里借的烟酒钱也有两千块,这两千块,在当年可是大数目。
“巾帼,今天县领导在干部大会上表扬了陈院长,你晚上赶紧去,说不定趁着陈院长心情好,这事就成了。”淑芬说。
这淑芬是糖酒公司饼干组的员工,柜台跟烟酒组挨着,平日与巾帼要好。这检察院陈院长,正好是淑芬的邻居,隔三差五两家凑在一起打麻将,关系也不错。这淑芬看巾帼救姐心切,便常帮衬着巾帼,在陈院长跟前说些好话。
这天天黑,仁德和巾帼又把一条好烟、一瓶好酒装进黑塑料袋里,偷偷来到陈院长家里。还没进门,就听见院子里笑声一片。
“老陈,我看县领导这么看好你,你这位置能坐稳,再当十年检察长。”
“哪里哪里,我是为人民服务,理应不辞辛劳啊。”
“哈哈哈~我这好姐妹巾帼的姐姐还让你关着,你也不说放人……”
“仁德和巾帼这两口子是不错,我想想办法吧。”
巾帼听见,里面呼呼啦啦摆麻将的声音,这说好话的可不正是淑芬,想必两家又凑在一起打麻将。便让仁德敲门。
门开了,只见淑芬露出个脑袋来,向巾帼使眼色。
“今天有戏,进来多说说好话,没问题。”
巾帼和仁德便提着黑塑料袋子进门来,放在院子里。
“你看,这仁德和巾帼又来了,下不为例啊,下不为例!”陈院长又假惺惺地说。
“陈院长你能收下就是给我跟仁德面子。”巾帼感觉心里有点恶心,但还是得这么说。
仁德和巾帼坐在一边,看着四个人打麻将。这淑芬便趁机拍起陈院长的马屁来,把个陈院长夫妻俩拍得云里雾里,笑得合不拢嘴。几个人嘻嘻哈哈笑了有一个钟头,才提起巾帼大姐的事情来。
“巾帼,你看你成天往这儿跑也不是事儿,以后别来了。你大姐的事情,已经查清楚了,检察院这里,我会想办法,宽大处理。再说,你摊上淑芬这样的好姐妹,也是好福气!”
“陈院长是咱县城出了名的好官,巾帼还不快谢谢陈院长。”
“谢谢陈院长。”仁德和巾帼千恩万谢地说着,便告了辞。
(四)
马上到年底了,李巾帼的心里突然犯了愁。
巾帼心想:大姐是我的亲姐,不能不救,但年关快到了,我借了公司两千元的烟酒,如何个还法?
这时,她脑子里住的小人儿突然开始责怪她:“你为什么不学学大哥二哥和二姐,你为什么无病揽伤寒?”
可是她心里的小人儿又坚定地回答:“帮助大姐,你做的对!”
可是自从上次从陈院长家里回来,陈院长满口答应,却再也没有音信,真是令巾帼着急。
这天,当巾帼前脚刚迈进公司大门,饼干组的淑芬后脚就赶紧凑过来。
淑芬牵起巾帼的手,高兴地说:“巾帼,你听说了吗?你大姐快要回来了。”
“什么时候?”巾帼慌忙问。
淑芬笑着说:“就昨天晚上,检察院的陈院长说,你大姐快过年就能放回来,从宽处理了。”
巾帼听了,感觉心头一块千斤重的石头,被人拿开,又对淑芬千恩万谢起来。
巾帼高兴,不但是因为那垫去的两千块钱有了着落,更是因为自己的辛苦付出得到了回报。她想,这下终于不用再为年关而着急了。
谁知,当大姐回来后,巾帼与大姐之间,爆发了一场不可调和的矛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