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沉瑾全身一僵,只感觉有水渍沿着自己的衣服慢慢的浸透,她无声的哭,没有一点声音,但是眼泪却是那样的汹涌,几乎让他承受不住。
他的心痛的几乎喘不过来,然而,他感谢这样的痛,自从他愿意让那情蛊在自己身体里开始,自从他愿意代替她承受这样的痛的时候,他知道,这痛的越厉害,便是她,越爱自己。
他这么多年,都是在痛中活过来的,然而只有这个痛,却让他想笑。
他只是害怕,有一天再见时,再也感受不到这种滋味。
那才是,真正的肝肠寸断。
不知道过了多久,谢子晴抬起自己的头,眼睛顺着他的脖子看去,只看到一点点血迹,她的手禁不住拉下去,只见那大半边身体,满满的都是伤痕,刚才他那样的保护自己,即使他有无双的武功,可是又怎能够完好无损?
她的手颤抖的抚摸过去,眼泪根本停不下来,是什么让她变得这样的脆弱呢?
因为有所爱,所以有所痛,有所不舍,有所恐惧。
“子晴,没事。”南沉瑾轻声安慰她。
然而他这样越说,谢子晴就觉得越悲伤,她的唇落到他的伤口上,嘶哑的道:“沉瑾,刚才,我害怕。我好害怕。”
她在说害怕,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少女,说她在害怕。
南沉瑾将她抱住,低声,然而却字字烙骨:“子晴,只要你还爱我一天,我便,永不会死。”
“这世间,谁能不死?”百里奕将一颗棋子落下,突然苦笑起来,“长生不过古往今来的痴人说梦,便是有真正的长生,然而如果只剩下自己孤零零的一个人,又有何欢?”
星辰月朗,他手下的棋子如星子,点点的落下,没有人能够看得清。
“死总要死的,不过能在死前一尝所愿,那就是无憾。”一个声音缓缓的响了起来,竟然和谢子晴有十分相像,如果在冷淡几分的话,那便就是谢子晴了。
百里奕的目光落到她的身上,眼前的少女蒙着脸,但是若论心思之沉,便是自己,也要输她几分。
“你决定没有?”少女的声音响了起来,带着一丝嘲讽的笑意。
百里奕拿着棋子的手一顿。
少女笑了起来:“心软了吗?这个局不是你一开始就想要的?我只不过是为了让你得偿所愿而已,除了江山,美人也可以得到,何乐而不为呢?你是做帝王的人,心软了就是输了,不需要我多说什么吧?”
百里奕“嗤”的一笑,闭上眼,道:“我在想,你为什么帮我?”
少女道:“帮你?不,我是从来不会帮别人的,我帮的,只是我自己。”
百里奕沉默了片刻,问道:“你准备从哪里出手?”
少女低低笑了起来:“出手?我不过是顺手推舟罢了。你以为只有你看着他们?不,这世上,还有无数双眼睛盯着他们呢。那些藏在阴影里,从头到尾看起来没什么用的人,说不定会给他们沉重一击。”
她说完,轻轻地拍了拍手,微笑道:“我来给你看看一个东西如何?”
百里奕抬起头看着她。
然后,一个人被拖了上来。
少女的声音响起来:“这个男人叫做薄严溪,他有一个青梅竹马的妻子,有近二十年的感情,他为了他的妻子断臂,他的妻子被人掳走他千里追寻,为了救出他的妻子用自己的鲜血去侍奉他人。你说,这样的人,爱的深还是不深?”
百里奕没有说话。
少女不知道何时手里拿出三根针,微笑道:“这叫做制神三针,乃是传说中的上古禁忌之咒,三针下去,你想不想看看效果?”
她的声音还带着淡淡的笑意,她纤细的手指拈着这三根针,带着某种说不出的魔力。
少女来到那薄严溪面前,微笑道:“如果你愿意承受我这三针,我就把你的妻子还给你,如何?”
那三根针在烛火下闪着莫名的光,令人胆寒,然而他的目光却是坚定而毫不畏惧的:“好!”
少女如拈花一般的拿出一根针,然后轻轻的来到他的身后。
那针刚刚触到皮肤,他突然脸上一扭曲,眼睛都瞪了出来,然而他紧紧的咬着牙关,一句话也没有说出来。
针慢慢的没入三分之一,那个人的口中已经咬出了鲜血,眼睛都开始涣散,少女轻轻道:“记住,你从来没有爱过任何人,你没有妻子,没有孩子,什么都没有。”
她的声音低缓而优美,仿佛要将人带入一个难以置信的梦境,让人甘愿沉沦。
等到针头没入二分之一的时候,薄严溪终于忍不住,一口鲜血喷了出来,闷声倒地。
少女缓缓的拍了拍自己的手,笑了起来:“真是啊,一根针都没有捱过去,就这样屈服了,好没趣。你看,百里殿下,如何?”
她的笑声朗朗,仿佛一个天真无邪的小女孩,遇见了一个好笑的事,笑得活泼动人。
平阳国,章台殿。
“小姐,世子已经在门外站了两个时辰了。”侍女青儿实在看不过,忍不住对着门内的少女说道,然而却根本没有一点的回声。
一灯如豆。
她的发丝披散下来,一张脸雪白而冰冷,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冰雪人,没有任何的感情。
剪刀在她的面前放着,青丝已经绞落了一半,剩下的头发只到肩上的位置。
然而她仿佛陷入了自己的世界,一个罗盘被摆放在桌面,她割破了手指,让鲜血沿着罗盘的纹路游走。
血迹淡了下去,她干脆拿起那把剪刀,在自己的手臂上一割,在她的那只手臂上,也不知道留下了多少的疤痕。
她的血仿佛很艰难的,割一个很大的口子才会有一滴鲜血,然而她却仿佛根本感觉不到疼痛一样,对着自己那藕一般的手臂戳下去。
鲜血终于将罗盘上的纹路染红,她这才放下自己的衣袖,然后,面无表情的转身。
隔着窗户的缝隙,她看着沉沉的天色里,长孙风站在那里,一双眼深深的看着她的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