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零一四年七月十三日。小雨。
再一次获准采访尖子生的时候，是在全市期末考之后。我心怀忐忑的走进尖子生的家里。
为什么一个外表温和清秀、成绩如此优异的孩子，会对周围的人这样冷漠无情？
为什么一个长得还算帅的孩子，说话却这么欠打？！
这一次采访的原因是我刚刚听说尖子生在本次期末考试中失败了——只考了全市第二名。
虽然在我这种人看来并没有什么不同，可对于尖子生和那些熟悉尖子生的人而言，无异于晴天霹雳。
我想我得抓住这个机会，抢到这个新闻。
我到达目的地的时间不算早，等敲开尖子生M家的门时我看表已经上午10点了，他的父亲请我进来，我看到这个男人的双眼有些红肿。
M的父亲说：“麻烦你等一下，孩子这个时候刚起。“
我说：“没事不着急。可现在已经快中午了M同学以往这个时候不是在外面学习吗？”
M的父亲说：“M因为这次的成绩很不理想，现在心里不太好受，昨天就闹了一晚上，进了房间之后到现在也没出来过。我也不知道他怎么样了。请你采访的时候也麻烦注意一下尽量别触及到让他难过的事情，算我谢谢你了。”
我说：“我知道分寸您放心。”
忽然间，我想起了上一次采访时尖子生的”黄金5分钟“要求。
我说：“先生，这次采访是不是还要在5分钟的限定之内啊？”
M的父亲愣了一下，喃喃道：“我想不用了。”
我走进尖子生的房间，看到了满地凌乱的书本和笔记以及坐在它们中间的尖子生M。
M痛苦地揪着自己的头发，嘴巴微张，双眼失神地盯着前方。那里一只小小的蜘蛛快速地爬过。
我走近他，弯下腰轻轻地说：“M同学，你还好吗？”
M没有看我，只是不停地念叨着“为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我温和地看着他说：“你需要放松一下，你把自己逼得太紧了。你是个天才，但你前提是一个人，是人就需要休息。何况第二名的成绩也一样很让人艳羡了。”
话一出口我就意识到了问题：我不该这么快提到这次考试成绩的事情。
果然，尖子生一听全身像触电一样猛地颤抖了一下，眼睛突然转向，直勾勾、恶狠狠地看着我。
我吓得退了一步，分辨说：“你对自己要求未免太高了，你还只是个孩子啊。”
尖子生冷不防地突然大喊：“不！不是这样的！“
尖子生抓狂地说”你知道我有多么努力吗？我几乎一刻不停在书海里战斗，我生怕浪费自己任何一分钟的时间，我努力学习各种知识，埋头在书海里，以至于觉得吃饭和睡觉占用时间都是一种浪费。我放弃了社交放弃了游戏放弃了爱好，我放弃了一切本该属于一个青春期少年的东西，我一天一天坐在书桌前学习，可是为什么我还是失败了？我为什么还是保不住我的第一名？那个第一名本该是我的，我还有哪里做得不够吗？我还有哪些地方没学过没学好吗？没有，我自认为根本没有！那是为什么，那究竟是因为什么导致我的失败？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他的声音由大到小，由撕喊到抽噎、再到无声的流泪。
尖子生凄厉地喊：“为什么我会失败！我已经做到最好了，我是全市第一，我本来就应该是全市第一的，那我为什么还会这样！？一定是基因的问题，对对，一定是怪我爸我妈，肯定是因为他们素质太低没有给我遗传好的基因组才导致我今天的失败的！对对，一定是这样，一定是这样的……还有那个愚蠢的老师，Ungarsstupide①怎么会起到良好的指导作用？对对对，肯定都是他们沾染了我，都是他们拖了我的后腿！对，一定是这样的，一定是这样的……”
我看着他的情绪突然从激动狂躁变得平静下来，眼角还挂着泪水，嘴边却露出冷森森的笑。
我突然觉得害怕起来，悄悄离开了他的房间。
他的父亲一个人孤单地坐在沙发上，一支接着一支地抽烟，客厅里烟雾缭绕。她一回头，看见我出来了，赶紧客气地站起来。
M的父亲说：“孩子……他……还好吧？”
我于心不忍，只好说：“他很好，已经平静下来了，你别太担心。”
M的父亲自言自语：“是，是，他是个很懂事的孩子啊……”
我要走时，他父亲破天荒地把我一直送到楼下。
外面乌云密布，雨慢条斯理地落着，把一切景物融入到它的包裹之下。这样的天气似乎在为一些悲伤的故事渲染氛围。我没有带伞，所以只好鼓起勇气闯进了雨幕里。
那是我最后一次见到尖子生M。
注释：①一个愚蠢至极的家伙（法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