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一日,刚下班,传呼上连续收到两条信息,一条是胡小刚发的:“货已到齐,速取!”再看下一条,是马卫东发的,只有两个字:“收网。”
我匆匆赶往马卫东饭馆,进去一看,俩人码好牌正喝茶呢,我问胡小刚:“当真是吃到利了,还没下班就跑这收租子。”
马卫东接话道:“今车间发工资,小刚的意思长个点子,就看你了。”
“就是,太小了,没劲。”胡小刚附和道。
“我是没意见,但我怕带的钱不够。”我有点犹豫。
“没事,打哪算哪,实在不行哥给你挑点水。”马卫东说道。
赌注翻了个跟头,我越发小心翼翼,不断警告自己没有铁牌切莫伸手,心说:我可输不起。
打了三五把,我就看出不对了,马卫东明显像换了个人,坐在牌桌前腰板挺拔,镜片后面贼光乍现,脸色凝重,杀气腾腾。
整场牌局下来,马卫东像在表演一套娴熟的棍法,一气呵成,滴水不漏,毫无破绽可寻。棍风所到之处,一片哀嚎,击沉了N多把胡小刚以为必胜的牌。当然,我也未能幸免。
胡小刚挠着头诧异不已,还嘟囔:“奶奶的,见了鬼了,卫东,这才两天,进步够快啊,发哥附体了?”
“运气好,运气好而已,跟发哥没关系,还不是小刚哥教导有方。”马卫东相当谦虚。
胡小刚眼看着自己桌上大钞换小钞,小钞成块票,钱包逐渐瘪了下去,知道回本无望,遂站起身来:“要不咱今就到这,我刚想起来今还有点事。”(倒还识时务)
“这还没到点呢,你回去有个屁事。”我奚落道。
胡小刚有些尴尬:“真有事,真有事,哥是那种赢起输不起的人吗?”
“你太是了!”我和马卫东同时说道。
“改天,改天还不成吗?咱仨又不是不见了,搞得跟生离死别似得。”
“那成,建军,玩的事随时都可以,改天就改天,你看你把人小刚急出这一脑门汗,想打牌随时过来。”马卫东劝我。
我看胡小刚执意要走,起身跟着胡小刚一起出了门。
路上胡小刚替自己找辙:“哥今牌有点背,再加上状态也不好,让东子检漏了,赶明个哥让你见识什么叫绝地反击。”
“那是,要不是小刚哥丢盹,哪轮得到他马卫东网兜檫屁股,露这一小手,他今也就是牌顺,搁谁不是个赢。”我安慰胡小刚,心说,改天马卫东报出你手上余牌花色时,看你五官会不会错位。
之后我们仨又打了几场牌,过程如出一辙,马卫东防守似铁板一块,攻击时势如破竹。胡小刚则像被挑了手脚筋的剑客,各路招式了然于胸,可手脚不听使唤,时常使出一些匪夷所思的怪招。门子寻求配合时表情木讷,面对质疑笨嘴拙舌,再不现往日的口若悬河,妙语如珠。我和马卫东共同感叹,此人算是废了。
还没等马卫东使出报对手余牌花色的绝技时,胡小刚已高挂免战牌,无论我俩是软磨还是硬泡,再不来了,总推说有事,再逼就说戒了。
我坐在马卫东店里直埋怨;哪有你这样吃韭菜的,非得连根挖?得,这下好了,去哪找下一垄像胡小刚这样的嫩苗。
马卫东悔恨之情溢于言表:“我本来打算这两天接着放水,把小刚这条鱼养肥了再杀,谁知道这小子光吃窝子不咬钩,怪我、怪我,收网的火候没有掌握好。”
“还是年轻啊,同志!记住这次教训,以后切莫再使这种半吊子的欲擒故纵,须知小刚不是孟获,你也不是孔明,当街绞杀才是王道,与君共勉之。”
“二弟说的是,来,走一个。”我们俩喝着小酒,为漏网的小刚遗憾不已,一旁小刘偷笑不止。
“哎,最近怎么没见三弟?”马卫东问我。
“我也没见,最近净看你沏池子、撒窝子、放长线了————哪知鱼儿吃了饵吐了钩、踢翻池子挣脱线,水遁而去.......哪有功夫招呼三弟。”
“这都哪跟哪,去把他找来,陪咱俩喝酒。”马卫东吩咐。
我叫过小刘:“去给你三哥打个传呼,留言就说饭馆到月底分红呢,请他速来拿钱。”
不一会,张小强的传呼回过来了,我低头一看,就一个字:“忙。”
马卫东听了我的汇报,嘴里嘀咕:“不能啊,这小子是另拜了码头还是让哪个野狐子勾了魂魄?”
马卫东猜对了一半,张小强恋爱了。
厂办新来了一个女大学生,叫高珊。小妮子长得相当水灵,像刚拔出来的水萝卜,清澈的眼睛下鼻尖向上微微翘起,走起路来脑后的马尾辫甩来甩去,窈窕的身影锁死了厂里N多个未婚男青年的目光,同时也搅乱了张小强悸动的心。
当多数未婚青年还处在踌躇不前的观望阶段,张小强抢先下手了,具体做法是利用自己车间办公室文员的身份不断出入厂办,先混个脸熟再说.
这招近水楼台相当管用。
还没等观望者缓过神来,这轮明月怕是已栖上了张小强这棵歪脖树的枝头。
从俩人在饭堂举止来看,二人关系已渐入佳境。在面对好心人的提醒:“小强,中午不用接娃?”张小强则用行动回击,挑起饭盒里的肉片作势喂给高姗,高姗含羞轻嗔:“讨厌,人家吃不了肥肉肉的。”周围呕吐之声此伏彼起。(我想张小强有意做出如此肉麻举动,以击退其他竞争者)引得有意追求高珊者们奔走相告:好白菜都让猪........
我几次约张小强下班一起喝酒,张小强都态度委婉:没空!
坦白说,我心里酸酸的,所为何来,我也搞不清楚,只得在马卫东处大放厥词:原来结义兄弟是如此不牢靠,来个妞就割了袍子,还指望将来苟富贵、勿相忘,扯淡!
马卫东劝我:“建军,你这是典型的酸葡萄心理,这是两码事,老三这也是人之本能,你说老三这也到了性成熟阶段,荷尔蒙持续分泌经久不衰,不得找地宣泄,你让他生憋一是身体扛不住,二一个不也对社会形成了不稳定因素。话说回来,你这病也好治,未婚女性一名,长期随侍左右,根治无聊、困惑,胃部反酸。”
马卫东说完真诚的看着我,我硬生生咽下嘴里的“滚犊子”。细一思量,可不就这回事么,想我无数次暗夜无眠,原是荷尔蒙作怪,眼下找到症结所在,于是虚心讨教:“卫东,你表妹今年多大了?”
马卫东正仰脖子喝啤酒,闻听此言,满嘴泡沫喷涌而出,待喘过气来,才徐徐说道:“二弟,要不今就到这,你早点回去歇着。”
“别呀,卫东,表妹未成年?表姐呢,表姐今年芳龄?”
“表姐今年五十有二,孩子大学刚毕业......小刘,送客。”马卫东扭脸冲厨房喊道。
“卫东,你失态了........”
“贫尼这厢有礼了.........”
“........师太快快请起,折杀老衲了。”
“滚滚滚,你倒什么话都有得接。”
虽然这次的谈话经历并不愉快,但并不妨碍我俩达成共识。我俩一致认同我们也该有女朋友了。
随后我俩本着资源共享,利益均沾的原则交换了意见,盘点了各自的窝边草,发现正如张小强的竞争者所言:好白菜都有猪拱着呢,不禁有些泄气。
既然如此,那就开阔视野,放眼天下,誓将属于我们的白菜早日拱获!马卫东颇有些豪气。
马卫东制订了严格且模糊的作战计划,如;遇到合适目标,一人出击,一人掩护,(怎么个掩护法我也不甚了了)撤退时就比腿长,(由此看出马卫东心里相当没底)。
所谓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马卫东如是总结。
马卫东打算实战的第一个战场是高校门口,按马卫东的理论,高校美女如云,再一个大都涉世未深,比较单纯,搞掂一半个应该易如反掌。
在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我俩蹲在本市某艺术类高校门口探头探脑。
果不其然,走出来的妹子大都清新可人,像水果似得使人垂涎欲滴。(我看到马卫东努力吞咽口水,喉结上下跃动)但模样靓丽的的妹子出了校门不是上了皇冠马自达,就是跨上了校门口等候的太子摩托后座。
我有些懊恼,劝马卫东:“这帮女孩子都有主了,要不咱到幼儿园门口去碰碰运气?”
马卫东不为所动,一会指着两个背着琴囊刚出校门的女孩子说:“就是她俩了,阿米尔,冲!”
两个背着琴囊的女孩子出了校门,未作停留,向不远处的公交站牌移动。马卫东像听到冲锋号的战士,恬着脸绝尘而去,我小腿肚子哆哆嗦嗦的紧随其后。
“同学,请问某某艺术学院怎么走?”马卫东相当生猛,拦住欲上车的两位妹子问道。(之后马卫东给我解释,所谓搭讪,技巧并不重要,关键在于脸皮的厚度,再一个初次搭讪,以练胆为主,成绩好坏不必介怀。)我心底寻思,你老人家也知道搭讪是需要技巧的。
妹子们一头雾水,俩人悄声嘀咕,一个说:“别理他,臭流氓。”
另一个相当有爱心,说:“你想多了,这不是流氓,这是瞎子。”说完指着身后的某某艺术学院对马卫东说:“就在那里,哦,对不起,你应该看不见,你这出门怎么也不带个盲杖,摔到下水道里可怎么办?”
“跌到井里对这个城市的排水系统是个灾难。”妹子们嘻嘻哈哈的挤上公交车。
马卫东的脸像被卤水点住的豆腐,僵住了。
第一次搭讪女孩子,即取得如此辉煌成绩可喜可贺,一是自己张开了口,二是对方回应了自己,这就够了。至于技巧,可以在以后的实战中慢慢摸索。初战告捷!马卫东这样认为。
有了这次“成功”的搭讪经验,马卫东变得有些肆无忌惮,走在街上见到有点姿色的女孩子就把对方当有声地图来使,问路时表情真诚无害,遭到拒绝、白眼、斥责毫不气馁,转身拦住下一目标故技重施,脸皮厚度直奔城砖而去。
搭讪技巧则一直在负数徘徊。
“除了问路,你他娘的还会点别的不?”我怒斥马卫东这种不负责任的拱白菜行为。
“弟弟,稍安勿躁,哥已经摸到门道了,一会指定手拿把掐,随我来。”我不由得有些愕然,搞不清这孙子的自信从何而来。
我俩在旱冰场里换好溜冰鞋。马卫东给我交底:“建军,看到没?这的漂亮妞海了去了,看上哪个跟哥说,哥给你做主。”
“你快拉(此处省略两个字)倒吧,你是打算问妹子们这圆形的溜冰场拐角在哪呢吧?”
“我是这么计划的,你也知道,哥滑旱冰有些年头了,技术那是杠杠的,一会咱俩去找初学旱冰的妹子,哥倾囊相授,妹子们不得以身相许,所谓要想会,不得陪师傅.....(老规矩,此处省略一个字,各位自行脑补)。”说完小眼睛像照相机的闪光灯啪啪乱闪。
我懒得再和马卫东恬噪,买了瓶汽水坐椅子上壁上观。
旱冰场里一片祥和,初学者们扒着栏杆走三步摔两个跟斗,如马卫东这样的半吊子也不在少数,一个个或背手速滑,或原地打转,看着像是为即将到来的冬奥会紧急备战。总而言之、言而总之个个都忙的不亦乐乎。
马卫东终于锁定了目标,像海里的墨鱼发现了目标,悄没声的伸出了触角,拦住两个扶着栏杆练习摔跤的妹子毛遂自荐,妹子们态度友好,没有向马卫东大声斥骂,只小声提示,看口型是:“滚开,我叫我哥了啊。”随后扭头:“哥........哥.........”
马卫东双腿舞得******似的倒滑而归,抄起我桌上的汽水灌下去半瓶,说道:“看到没?遇到这种没潜质的妹子,哥是爱莫能助。”
“卫东,你已经尽力了,这招不灵咱换一招,女孩子大多是有爱心的,要不你扮演回菜鸟,向技术好的妹子请教,相信必有斩获。”
马卫东闻言一愣,说道:“二弟所言极是,高、高老庄的高。”
马卫东脚下拌蒜,趔趄着追赶一个独自在旱冰场里速滑的姑娘,姑娘一头短发,着紧身衣裤,正在场上赶路。马卫东看准时机,一个恶狗抢屎摔倒在姑娘脚下,姑娘吓了一跳,刹住脚下滑轮关切询问:“大哥,你小儿麻痹犯了?”
马卫东手捂膝盖,作痛不欲生状,良久咬牙说道:“那个.......那什么,哥哥初学旱冰,看这场上也就妹子比较专业,想跟着你速成,这一不小心撞到妹子了,抱歉抱歉。”
“哦,大哥你没摔坏吧?站起来走两步。”(这句有点耳熟)
“没事没事,哥没事,你滑的这么好,可不可以教教哥?”马卫东握住姑娘伸出的手站起来。
姑娘略一沉吟,说道:“也行,这么着,你先滑上一圈,我看看你底子咋样,也好教。”
“成成、成。”马卫东冲我眨眼。
马卫东佯装菜鸟跌跌撞撞的滑了一圈,站在刚才摔倒的地方发懵,环顾四周,姑娘早已不见踪影,冲我嚷道:“那妹子人呢?”
我耐心答疑:“走了。”
“走了?去哪了?什么时候?”
“刚走,你转身她就退了旱冰鞋,拎着自己的恨天高走了,像是有急事。”
我盯着有些懊恼的马卫东,替他惋惜:“卫东,也许妹子认为你天资过高,不忍误人子弟。”
马卫东神情落寞,靠在栏杆上若有所思。
我也有些困惑,怎么马卫东遇到的妹子个个表面温婉可人,但大都言语狰狞,那些表里如一的妹子都去了哪里?抬头再看,马卫东正挠着过早撤退的发际线冥思,小眼睛瞪得溜圆,肥大的鼻头渗满油花。明白了,但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词语描述,多年后,有一个词相当准确:颜值有些.......但现在是二十世纪九十年代,还是东北话来得贴切,长得磕碜。
我对马卫东寻找白菜之路充满忧虑。
直到有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