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逆河之沙
百川东到海,何日复西归!
在这时间与空间的长河中,吾辈皆为无依之沙!
若生命归于原来的青春,沙亦是舞出不曾有的绚丽!
序章:帝墓之约
时间:新历1327年春
明帝姬翎明于陨星崖冲击神阶,闯过六道天劫,败。于次日晨,崩。享年五百七十三岁。
堂堂九阶武圣巅峰,一代帝王,终成一培黄土,葬礼依其遗愿,办得十分简单。墓中没有随葬任何东西,也没有设任何防护魔导器,只留一石碑,短短几行,书着一位奇伟之人的人生。
生于军家,三岁习武,少年之时,未尝一败。
十七岁独身前去西浩尘大陆,幕千人。
二十二岁称帝,国号星明。
征战百年,打下三分之一东浩尘。
……
于二百二十三岁与东浩尘第一家族轩辕氏族长之女轩辕兰盈婚于其帝都明都。
三百一十二岁,轩辕兰盈诞二子,长子名姬日,次子姬月,分别驻守星明东南与西北。
此后天下太平,独身游历浩尘,明帝于其三百五十二岁破入七阶,及武宗之境。
次年,轩辕兰盈因病亡。
举国皆丧,明帝三日发尽白。
闭关百年,国事由二子经营,于新历1222年破关,及九阶武圣。
立新法,广结邻国,遂成浩尘大陆第三大帝国。
于新历1327年,崩。
巨大的玄色石碑,被刻成剑形,这几行字只占了石碑的一半,下部却是一片空白,许是留待着后人的书写。
然而滚滚浊史,谁又看的清明,谁能捉毫书正呢?
墓碑前面种着洁白的兰花,据说是已故的国母轩辕兰盈最喜爱的花。
清风徐来,叶轻舞,蝶飞扬,花瓣上沾着几点水珠,不知是露,亦或是未亡人的眼泪……
然而,在这春和景明的季节,帝国大乱!
明帝遗嘱不明,姬日、姬月于其所驻守的领地携重兵直奔明都,战火沿着明都蜿蜒的横膈了整个星明帝国。
战场蔓延了几千里,无数的战用魔导器的投入,多少良田皲裂成荒芜的土地,又有多少青年于战场上与那被魔导炮轰过的焦土混合,又有多少少妇,幼童在风中饥饿的哭泣……
战场在这条线上来回的拉锯,一直战了三年。双方的兵力从四百万直降到一百五十多万,而这一百五十多万兵士中还留下一百万驻守边疆。
双方也同样知道这对自己不利,于是开始了史称帝墓之约的约战。
新历1330年夏六月,虽然明都一年四季都是温润如春的,但夏季还是多少有些炎热,而明都是星明帝国唯一没有受到战火侵袭的地方,所以百姓仍像以前那样生活,只是多少有些萧条。
明都街上,一队人正在悠闲地逛着,为首的是一对青年男女,而其他人都是在青年身后一步,显然这队人都是以青年马首是瞻的。
青年一头乌黑的短发,皮肤白皙,柳叶眉,眉下是一双炯炯有神的虎目,五官端正。身着一袭淡蓝色华服,镶着金边,走起路来自是带着一股上位者的气质。
由于正值夏季,路两旁走着许多穿着颇为不多的少女,有的甚至只穿着抹胸和短裙,将那大片大片的雪白的肌肤暴露在空气中,青年目光不断地在这些女孩身上游离着。
“阿月,你眼睛又不老实了,明明都有了我,你怎么还看人家的女孩!”这说话的人正是一直伴在青年身边的少女。微瞪着一双明眸,将一张淡粉色的小嘴抿成一条直线,微扬着一颗秀气的头,露出修长白皙的颈部,额前的刘海随着她的动作轻轻飘动。
这少女身着一身淡粉色长裙,将窈窕的身形变得有些朦胧,却是更加诱人。一头乌黑的长发直及腰部,手收在修长宽大的袖中,垂于两侧。阳光从她身侧射过,将身上长裙上金线钩成金凤点出几点金芒,添出几分雍容华贵。
“喂!你到底听没听我说话!”少女将纤白修长的手伸到青年面前,晃了晃。那青年只觉面前一股熟悉的淡月棂花香。
(注:月棂花,浩尘大陆一种大多数贵族在修炼室长养的花,难生存,多于月下开放,淡蓝色,气味幽香,有定神凝气的作用)
“咳!咳…”青年干咳了两声,但在少女的注视下,唯有第一声是干脆的,这第二声听起来多少有些无力和漫长了。
“其实你长得也不错哦,幻儿。”青年一双眼睛直视着身边少女那双眼睛。
单纯,仿佛世界在她面前纯洁的如冰山融水,于雪地上蜿蜒。那淡蓝色的明眸;
静时,好似瀑布下的深邃的寒潭,带着漩涡,让人迷醉;
动时,又如星空下被风吹动的河流,那种闪着灵动波澜的碧眼。
如果不是经常看着她和自己一同厮杀,手中的鲜血与自己相差不多,还真是被她这种表象骗过去了。青年如此想的。
那少女微微一愣,原本洁白的脸上浮出两片红霞,随即娇嗔道:“你们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
“那么我也不是好东西了?”青年身后一身着黑色长袍老者莞尔道。
“不啦,米修叔叔是老人家。”少女嘟着淡粉色双唇道。
这名叫米修的老者这才满意的点点头,一脸的褶子有的舒展,有的聚集,颇有几分菊花的感觉,“这还差不多。”
少女也不多言,只是掩口轻笑,发出“咯咯”的笑声。
一阵清风吹过,将少女水袖轻轻扬起,展平,复又盘曲起来。
朝阳斜射在路上,柳枝缀满了树叶,在清凉的晨风中飞舞,青石路面上带着淡淡的水气,将阳光折出七彩的光晕,并将这队人渲染上一层金色光芒,影子在他们身后拉得很长很长。和着少女银铃般的笑声,时间仿佛在此不舍流动。
老者米修依旧笑看面前的两个青年,忽地发现那被青年称呼为幻儿的少女粉色的袖口处那淡蓝色的云状标识。
那是一个朦胧得仿佛白色云雾构成的身影,一手轻扬,牵着红橙黄绿四条彩丝,立在一个淡蓝色漩涡云朵上。
米修愣了一下,随即感慨万端,以姜幻这刚过百岁的年纪,便将号称天舞谷最难的舞斗气《玄天幻》修至四阶意存中期,这可仅次于明帝的修炼速度啊!
想想自己,活了四百来年,才混了一个六阶魔法界师,魂界还没有凝聚出来,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啊!
修老在这里沉闷地自怨自艾,忽然想起刚才姜幻那意味深长的笑声,怎么觉得不对劲呢?
条件一: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条件二:我是好的,我是老人家。
结论:我不是男人?!!
想到如此,米修不禁苦笑,心中暗道:这鬼丫头!
这时,那为首的青年忽然面对着一个高大的建筑长叹一声,米修也因这一声长叹收回漫漫迷离的思绪。
抬起头,只见是一面高大的围墙,不由皱起眉头,恍惚间仿佛明帝驾崩前一年要求建的什么,究竟是什么呢?摇摇头,依旧没什么印象。
只听青年站在墙壁边,低声说:“当年是父皇批下要建这学院的,没想到三年多了,学院还是没建成……”声音越来越低,似乎青年还低声喃喃两句,只是没有人听清,就连离他最近的姜幻也是同样。
若是外人听见青年的话,再联系青年的外貌,定会猜想道他正是这三年战争的主凶之一——姬月。
一行人就这样沉默地走着,只有脚踏在古老的青石板上发出的清脆的“哒哒”声,夹杂着几声不知名的鸟鸣声,在朝阳中静静地传荡着。一行人也迎着朝阳,向着东方越行越远,直至消失在东城门。
城外的景色多少有些荒凉,一行人跟着姬月默默地沿着一条几尽废弃的小路,青色的草在路上顽强的生长着,上面偶尔有几点闪亮的露珠。
终于,在转过第三个转折之后,前方出现了那个巨大的土丘,一个同样巨大的黑色石碑立在它的前面,以一种插入土中的剑形耸立着。
高一丈有余,不过在剑脊上只刻了一半字,下半部却是光滑的石料。
姬月静静地走过去,只有姜幻跟在他身旁,其余人都站在原地,他小心的走着,不伤害漫到路上的每一朵兰花,慢慢地来到石碑前的青石板上,低下头。
然后慢慢地跪在长满青苔青石板上,不顾及将淡蓝色长袍的膝盖处染成草绿色。后面的人见此情景,也俱都跪下。远远望去,墓陵与石碑越发的高大厚重,这一行人越发的渺小。
“父皇,是月儿不孝,这三年来只顾着与大哥作战,没来看您和母后。父皇,您和母后在那里好吗?月儿长大了,明白那些当年你训斥我时说的话了,父皇……我好累……”
“若不是大哥不适合领那皇位,我也不想与大哥争了,父皇你不会怪我吧……”
……
姬月的话低沉,时断时续,夹带哽咽的抽泣声。
姜幻仅跪在青年半步之后,见此情景,不由心中多了几分繁杂不可说明的感情的。
姬月在这三年先是与自己相会,付了他儿时的婚约,后又转战沙场,见过他凶厉的一面,亦同样见过激昂的一面,在与自己独处时,又会与自己缠绵温柔。他为君、为将、为夫、为修……
唯有今天,他仿佛抛却了所有伪装,将自己最柔软的一面袒露在空气中,去祈求那个生命中最重要的男人同情。他也许太累了……
风轻轻地刮着,卷起几片草叶,又轻轻地抚过路上的兰花,将花瓣上晶莹的露珠打到地上,“滴答”一声,姜幻清楚地看到姬月面前的苔藓湿润了起来。
太阳慢慢的升起,时间在静谧中度过。
也不知过了多久,以快升至中央,好在众人人都是是修为不俗,倒也没什么大碍。
这时,一声极不和谐的声音传来,“呦!姬月这是在干什么呢?让大哥瞧瞧!”
众人这才连忙起身,回头一瞧,见是另一群人,为首的是一剑眉青年,在剑眉之下是一双丹凤眼,目光透着阴冷与深邃,细细看去,这青年与姬月有着六分相似,正是他大哥——姬日!
姬日身后亦跟着一群人,只是多罩着黑袍,看不清面相。唯一没罩着黑袍的人正是大皇子姬日的老师鹤汀,正背着他成名之器,那把九弦竖琴。
站在姬日的左后,另一站在左后的是一长发的人,背着一张木质长弓,发色黑得不见一丝反光,全身罩在黑袍中,只露着两只邪气凌然的眼睛,泛着血色。
右后站着只及姬日半个身子的黑袍人,两耳处的黑罩帽被支出一些,可见其人非人的长耳种族。其后几人亦以黑袍遮身,看不出特点。
姬月见此情景面无表情,米修从空间戒指掏出一柄修长的金属魔法棒,上面嵌着几块魔晶,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姜幻从腰间抽出一条四色彩绫,身后其余几人也是各自掏出兵器。
无形的气势在两方人马面前凝涩若紧绷的发丝,仿佛随意的一点触碰都会产生惊天的战斗!
就连还有几声的鸟鸣都被这冰点的气息压下!
姬日见此亦不多言,他仿佛没有感受到面前近乎一半的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其中有些更是流露着毫不掩饰的杀机。
他再次在紧绷的弦上踏上前几步。
姜幻手微微扬起,淡粉色的光晕荡漾开,显然要施什么招术。
姬月眼神瞟见姜幻这细小的动作,顿时失声道:“不可!”
姜幻听闻,轻哼一声,光晕消散,将纤白细腻的小手收入袖中。
与此同时,那矮小的黑袍人从储物戒指中掏出一门高于他两倍的高的魔导炮,继而被姬日的一声冷哼遏制。
就在双方战斗一触即发的情况下,姬月突然道:“大哥,这些年你……你瘦了……”
“那又如何,若你还是我那弟弟,又为何要与我争着天下!”姬日冷声说道,“三年了,父皇的基业在你我之间的战争败坏了多少!那么你为什么不放下权利让这帝国从新变得和平繁荣?……”
姬月愣愣的看着眼前这个慷慨陈词的人,在血脉上,他是哥哥,然而在三年战争中,这份血浓于水的亲情又剩下多少?
“大哥,你还是放弃吧,还记得父皇说你的话吗?你可以打下这天下,却守不住这江山!”他的脸上流露出一些急切的表情,不知是怎样的心情。
“不要说了!父皇还曾说万物皆变,心性亦然。我就不能变得更加好么?这种种借口不过是你为追求权力的借口,为了站在万人之上,你说不是么?我的弟弟。”
姬日初时还带着愤怒的表情,慢慢地转得平静,脸上还带着淡淡的微笑,只是那一双剑眉下的丹凤眼却不带一丝笑意,只带着丝丝寒意,若有人看去,即使在这初夏,亦是遍体生寒。
姬月站在原地,默然无语,脸上瞬间变幻成近乎木然的平静,只是将唇抿成一条线。半晌才说平静地道:“大哥,我们这次可不是逞什么口舌之能的,我们之间的战争也该做些了断了。”
姬日点了点头,略微思索了片刻,道:“十日后,明都东门外二十里处,可好?”
姬月刚要点头,却听姜幻猛然叫道:“不可!阿月……”之后却见姜幻粉唇连动,却是用了传音的秘法,姬月轻轻点头,似乎明白了什么。
他忽对姬日说:“大哥,不知可否推迟几天,定在一月之后,可行么?”
姬日转过身,与其身后几人传音,半晌才转过身,对姬月道:“那二十日后,一月太长,你我的人都会疲惫不堪,这多有不利吧。”
姬月略微思索了片刻,后点点头,沉默了片刻,道:“大哥,如果没有什么事,彼此便就此别过吧。”
说罢,姬月深深的看了姬日一眼,姬日也同样看着他,两个人互看着对方的眼眸,看着对方眸中自己的身影。
姬月转过身,带着身边的众人,一步一步地向墓旁的林中走去,众人渐渐地消失在重重叠叠的翠绿树影中消失不见了。
姬日默默地看着弟弟的远去,许久不语。
直至一阵微风,从树林里传出“沙沙”的声响,枝叶也随之摆动起来,树影婆娑,带动着地面上的白斑晃动着,照耀在兰花上,反射出淡白色光晕。
姬日抬起头,看着头顶那轮明亮耀眼的金阳,发出一声长叹,叹息很悠长,很悠长,仿佛要将胸中的气吐尽似的。
良久方转过身,说道:“莫兰卡,蒺藜,我们走吧。”姬日身后两个黑衣人点了点头跟着姬日一言不发地走向远方。
走着走着,姬日忽说道:“蒺藜,你的计划我还是不忍心施行,那些女孩太无辜了。”
蒺藜抖了抖头,将头上的黑色帽兜摘了下来,露出一张像老鼠一样的淡绿色的脸,显然他是地精族。
蒺藜挠挠头,道:“好不容易弄来了圣虫,这可能是浩尘的最后一只了!与之契合的女孩、神石、精灵之泉,这些好不容易,怎么能说停就停?”蒺藜的声音尖锐而迅速,可见十分激动。
一旁的黑衣人点点头,露出一缕黑色的卷发,随即深处修长白皙的手指,将发丝卷入帽兜,轻声道:“蒺藜说的很有道理,我们马上建国了,没有什么秘密武器,怕是震慑不住周围的那些喽罗们。”
……
声音渐远,林中的鸟又像往常那样欢唱,明帝墓也如往常那样冷清,一滴水珠从一朵盛开的兰花花瓣上滴落,像一颗眼泪,坠在帝墓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