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东尼登基那天被选在了四月八号,那天可以说是举国欢庆吧。特意从外省赶到都卡因的旅行者将都卡因城的广场都挤满,一些人为了能够目睹整个过程甚至不顾危险爬上了屋顶。
摄政王埃尔·普塔安为安东尼戴上王冠,并发出神圣的誓言:“陛下,我将誓死效忠于你。”
我们也陆续发誓,宣誓效忠于安东尼。四月八号这一天,凯奥帝国历时十九年的动-乱终于是结束了。
哈奥良的时代远去,新的皇帝新的尊称,以因斯维卡为名,愿新王因斯维卡一世长寿安康。
1275年,一月九号。
极北雪原,我又一次回到了这里。
在我年轻时,我在这里曾遇上了一个美丽的姑娘,可战争却让我们无缘携手老去。
我原本可以待在老家瓦-尔-特港安享晚年的,但一封从雪原寄来的信终究是打破了一个英雄迟暮之后本该平静的最后几年。
“尊敬的亚瑟·阿普曼老将军,或许您没有听说过我的名字但您一定还记得我父亲的名字,他的名字叫杜索。我父亲已经死去几十年了,他光荣地葬身在圣山上,对他来说这或许是最好的死法。我特意写信自然不是和您谈我父亲的,我要说的人是我的伙伴泰沃。泰沃是一个混血儿,有着凯奥人和丹尼人的血统。他是尼雅阿姨的孩子,如果尼雅阿姨没记错的话,我想他应该也是您的子嗣。我很希望您能亲自来一趟莱达斯里克,自从战争爆发之后我们这贫瘠之地就一直没平静过。有些事情在信纸上很难说清楚,我会随时恭候您地到来。”
写信人自称是杜索的孩子,那个家伙当年死在了雪山上,不过我对他也不是很了解,他在出征前是否就有了子嗣我也不清楚。如今我重回这伤心之地,心情是十分沉重的。
我刻意绕开达索城,直接往莱达斯里克赶去。
三十年后的达索城已经变成了整个北方最富饶的城市,在我们的远征军离开后,丹尼人将这里治理得很好。现在我又开始担心起来,照这样下去保不准又会有战争发生的。丹尼人变得越来越强大,说不定什么时候一个小小的边境冲突就又引发了战火。
随他去吧,反正那时候我已成为一抔黄土。
1275年,二月五号。
花了很长时间我才赶到莱达斯里克,倒不是路程远,而是人老之后身体机能下降,连夜赶路实在是吃不消的。
不知不觉过去了三十年了,三十年前我还是凯奥远征军里的一份子,杀过丹尼人也帮助过丹尼人自相残杀。杜索的儿子提胡安是个三十多岁的丹尼勇士,留着一头蓬乱的头发,脸上挂着几道伤疤。他热情地邀请我到他家中去做客,我也没什么好推辞的,便跟着去了。
一直以来我都以为自己会没有子嗣,龙骑士家族也将不复存在。当提胡安告诉我,他小时候的玩伴泰沃就是我的儿子的时候,我激动万分,然而事情好像并没有这么简单。
我没有见到泰沃也没有见到尼雅,当我询问提胡安他们两人的下落时,饭桌上的气氛一下子就冷了下来。
“先吃饭吧,将军。”提胡安热情地将烤制好的风干肉用盘子装起来递到我面前。
我有一种预感,尼雅和我儿子肯定发生了什么事!
1275年,二月六号。
我看着当年我居住过的地方,那个寡妇已经不住在这里了。如果我记得没错,那一天我转身离开的时候听到了她人头落地的声音。也罢也罢!这一切都不可能重来,我也不愿让时光倒流!让我再经历二十多年的战乱吗?开玩笑吧!
房子的主人已经不是露西娜了,而是一户我不认识的人家。我敲了敲门,过了好一会屋子里的人才下定决心来开门。
“凯奥帝国的亚瑟将军,早上好。”一个年轻的丹尼女人打开门后站在门口向我行礼。她的身体堵在门口显然是不想让我进去。
我本想进去看一看的,怀念一下过去的生活。但这个女人不欢迎我,我也就只好作罢了。我开门见山地问道:“以前居住在这里的人家去哪了?”
女人的脸上闪过一丝慌乱,她连忙将门关上,隔着门对我说道:“很抱歉,我不知道他们去哪了。”
“你肯定知道些什么!为什么不告诉我!”我使劲敲门,但屋子里面再没传出一点动静。
我心灰意冷地坐在台阶上,现在我觉得从瓦-尔-特港不远千里赶到这里完全是一个错误。
1275年,二月七号。
“你若不告诉我尼雅和我儿子的下落,我马上走人!”
一大早我就对提胡安发怒了,这个年轻人脾气还是很好的。他没有因为我的怒火而发怒,反而递给我一杯水示意我平静下来。
“等国王回来之后,我们会将一切一五一十地告诉你。”提胡安解释道。
“为什么不是现在?”我将杯中的水一饮而尽,随后重重地砸在桌子上。
“现在告诉将军也没用不是吗?泰沃的下落只有您的敌人知道。”提胡安神秘一笑,随后他便扯开话题开始和我聊起了其他东西。
既然他现在不打算说,那我也不会再多问什么了,一切都等他们的国王回来再决定吧。反正我现在也无事可做,回瓦-尔-特港也不过是等死,倒不如趁这段时间好好逛一逛一别就是三十年的莱达斯里克。
1275年,二月十号。
国王的军队浩浩荡荡地通过莱达斯里克城内那条直通王宫的大街,虽然已经过去了三十年,莱达斯里克城也比以前大了好几倍,但是这条直通王宫的大街却一直保留着,没有一栋建筑物敢挡住这条街道。
国王身上穿着链甲,链甲外面还穿着带红披风的皮胸甲。他骑在雪原马上,两只眼睛透过覆面盔上的两条小缝打量着我。许久后国王大笑一声,他在侍从地搀扶下爬下马紧紧地拥抱我。
“亚瑟叔叔,欢迎回来。”霍林用雄浑的声音说道。
我被霍林邀请到王宫里,他举办了宴会并让我坐在上宾的席位上。宴会上有几个年迈的老将领,他们到现在都还认得我,可我却叫不出他们的名字。不过这也很正常,因为在三十年前我是以俘虏的身份生活在莱达斯里克,这些人起初对我恨之入骨,直到我为他们付出了许多才被接纳。
“亚瑟!”他们向我敬酒,为一位结束了战乱的龙骑士敬酒。
因为宴会上一直洋溢着喜悦的气氛,我也很快就融入到其中了,和曾经的敌人一起变得烂醉如泥。
宴会结束后,我问霍林我的妻儿身在何处。
他重重地叹了口气将我最无法接受的消息告诉了我。
十七年前加斯曼为了获得更多的土地,也为了一雪前耻,曾派出两支精锐部队全面入侵丹尼人的地盘。其中一支精锐部队大张旗鼓地围攻达索城,几乎将所有的丹尼人部队都引到了达索。另一支部队则悄悄绕开达索城奇袭了莱达斯里克并烧毁了这座城市,城市里的大部分抗争者都被杀害,其中就包括我的妻子尼雅。
霍林告诉我,当年袭击莱达斯里克的精锐部队的统帅是一名拿着六级龙法杖的龙祭司。龙祭司抓住了一些不幸的孩子,并对他们进行了彻底地洗脑,将龙教的教义深深地扎根进他们的脑海里。
我的儿子泰沃便是其中不幸的一员。
“雪原里隐藏着许多龙教徒的据点,自从德梵特人被击退后他们就躲藏起来了。前段时间我带兵出去围剿其中一个据点,从一个俘虏口中得知了泰沃的下落。他现在已经是一名龙祭司了。”霍林别有深意地看了我一眼。
“但他还是我儿子。”我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问道:“泰沃现在在哪里?”
“本来我是打算亲自带人将泰沃抓……,不,是请回来的。但当我们赶到那里的时候,早已经人去楼空了。他们走得很匆忙,只带走了一些盘缠和生活必需品,大部分东西都留在了据点里。恐怕他们是要……”霍林欲言又止,他看着我紧抿着嘴。
“去德梵特!”我脑海里闪过一个名词,脑袋一沉,整个人差点就要昏厥过去了。
霍林连忙上来扶住我,在见到我的脸色从煞白重新变回红润后,才开口:“他们恐怕是要去德梵特了。”
“但他还是我儿子。”我说道,心中突然间有了去德梵特的想法。
1275年,四月八号。
今天是凯奥的建国节,很遗憾没能前往国都去见证那隆重的仪式。我剩下的时间不多了,撑死也就再活个十几年的。十几年说起来很长,其实一下子就过去了。要在这短暂的时间里,在一个陌生的世界找到自己的孩子总觉得就像大海捞针一样。我没有见过泰沃,只知道他是个混血儿,是一名龙祭司。
我现在还可以反悔,毕竟成功的机率渺茫。但当我在地下室里看到我的龙骑士铠甲时我又重拾起信心了。
我是阿普曼家族的龙骑士,就算拼了老命也不会让这个家族没落的。
在我将国王宝剑归还皇室后身边一直没有称手的武器,那把三十年前提诺王赠与我的马刀依旧散发着寒光,这一次就让这把“融合了异域与信仰的勇士”的战刀陪我去闯一闯德梵特人的世界吧。
我的目光最后停留在一件皮护肩上,我轻柔地将它拿起,就像抚摸恋人一样抚摸着它,嘴里囔囔道:“尼雅,我会带着你去找我们的儿子的。”
埃尔·普塔安、迪亚哥、陛下、父亲、艾丽莎、埃库尔……别了,我的故乡瓦-尔-特,别了,我的祖国凯奥。别了,长眠在这片土地上的勇士,别了,我亲爱的战友们。
让我去见识见识德梵特帝国,去见识见识他们的阿伽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