轩辕由淼已经习惯了这黑袍人的狂妄与放肆,更为确定的是,这里的确没有第三个人。
人的身体里有些时候除了住着自己的脆弱的灵魂以外,更多时候也住着旁的什么东西,你看不到,也摸不着,而往往在某些时候这东西却会瞬间的爆发出来,这种力量最让人难以想象。
幻觉?难道是幻觉?轩辕由淼不禁问了问自己。
一阵冷风缓缓吹过,过了午夜的沙漠好像比腊月还要冷上几分。
轩辕由淼知道自己很清醒,但并不是因为冷的缘故,而是无论何时他都会尽力的集中精神,去做事,去想事。那么,既然先前出现在自己身后的不是幻觉,四下也没有第三个人,那难道是自己见鬼了么?轩辕由淼在心里泛起了嘀咕。
见鬼,很多时候人们面对自己难以置信的事情之时都会将错误归咎于鬼神,但如果鬼神真有真有如此惊人力量,那么谁该为鬼,谁又是神,一切又是由谁界定的呢?
风又不断的从四面八方汹涌而来,你听得到却看不到。
你一样可以闻得到。
脂粉香,熟悉的脂粉香,只有中原女人才会用的脂粉。
香气是从黑袍人的方向随风飘过来的,轩辕由淼闻到了。香气是醉人的,不论什么样的男人闻到这醉人的香气,心中都难免悸动。异性的风采总会带给人无尽的遐想,甚至猜测。这跟以声音辨人是异曲同工的。但站在轩辕由淼眼前的这个人,或者说早已算不得是个正常人的人,并不需要他来辨认。脂粉再香,该不过罪恶可怖的心,那又有何用?轩辕由淼顺着从黑袍人身边吹来的风又仔细的嗅了嗅,这脂粉香与方才偷袭他的人身上的味道是一样呢。为什么会是一样的?这里已经与中原远隔千里,一个喜用脂粉的中原女人又怎么会在此刻出现在自己的身边呢?轩辕由淼定了定神,他在心里做了个大胆的猜测。至于有多大胆,这个问题如果猜错了,那么他自己便会有性命之忧。他希望那答案就在黑袍人的身上,至此,要找到答案,他唯有主动出击。一个有德之人,一生中主动出击的机会可以说是少之又少,千百年来,江湖,庙堂,百姓之家,无不讲究“礼让三分”,而这一次,轩辕由淼已无须再让了,因为他知道,他已经让了黑袍人太多,而且多到绝对不止“三分”。他望了一眼悬在上空的明月,一丝温暖不禁涌上心头。
人走得再远,前路再长,变得是心,不变的是月。
轩辕由淼喜欢月亮,他爱月亮。此刻,就见他对着月亮温柔一笑,道:“从前,总想着有朝一日能追上你,可追上了又如何,你唯有在天上才能永远温柔明亮。”黑袍人不屑的道:“你这小子到是不是有什么毛病呀?为何时不时的就讲些胡话?你当这是在唱戏么?”轩辕由淼依旧望着月亮,道:“人生本就是一场戏,唱的好坏,自己定。”只听黑袍人似懂非懂的道了声“嗯?”轩辕由淼的人已不再原地,霎那间,他已跃的很高,身形似与那明月合二为一,月中有他,他在月中。黑袍人也在转瞬间望见了与明月一同“高悬”于空中的轩辕由淼,他蓦的感到了一丝震慑与美感。
月美,人亦美。
人与月合一,那自然已是美到无法用言语去表达。
更让黑袍人惊觉的是,轩辕由淼在大敌当前,生死一线之际却依旧不忘去欣赏和感谢自然的壮美,身边的危险再多,也不失那种去欣赏美的情怀,这是他这为人一世都不曾见过的。
黑袍人也不禁问了自己一声,轩辕由淼,如果这个年轻人是海,那么他,到底有多深呢?自问的问题也唯有自答,可此刻黑袍人已经来不及去回答自己了,因为那带着另一个问题的并试图从他身上寻找答案的轩辕由淼已经来到了他的面前,此间,他也只不过眨了两次眼而已。再一眨眼,轩辕由淼追月而来的身姿已经出手,这一式便是轩辕由淼最得意的轻功身法“彩翼逐月”,轩辕由淼自己都没有想到,当真正再用起这奥妙身法之时,自己便真的去朝着月亮追了过去。而令黑袍人意外的是,轩辕由淼这一次竟然也出了“爪”,并直逼自己的肩头而去,他出手之快,配合着身法简直让黑袍人觉得闪避不及,他当机立断,立刻伸手去爪轩辕由淼的手腕,而轩辕由淼也恰好被他捉住了腕子。这猛一搭手,黑袍人才发现自己中了轩辕由淼的圈套,先前轩辕由淼的一击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凌厉,相反这更像是他故意让自己抓住一般,黑袍人的反应虽快,可却快不过轩辕由淼的变招,此刻黑袍人先前伸出的手腕已经被轩辕由淼那只被擒住的手反手擒住动弹不得,紧接着,就见轩辕由淼另一只手又变爪朝自己肩头击了去。这一击可谓爪中带风,黑袍人本能的侧身偏移,身形扭动之间,他带动了自己漆黑的斗篷,谁知到就在这斗篷展开挥向轩辕由淼的时候,轩辕由淼的另一只手却偏偏向后收了几分,他并没有去抓黑袍人的肩头,而是顺手将黑袍人的斗篷扯了下来,黑袍人一惊,而轩辕由淼却则是一笑,同时他也放开了原本缠住了黑袍人手腕的那只手,黑袍人双臂一抖向后跃出了两丈,他并不明白,连续两次的进攻,轩辕由淼似乎只是为了触碰到他的斗篷。这时,他再看看轩辕由淼,他左手捏着被扯下来的斗篷,脸上虽然带着微笑,但这笑却向一支箭穿过了黑袍人的心。
黑袍人没有说话,轩辕由淼摩挲了那斗篷一番,便将它抛向了黑袍人,斗篷就这样平着飞了过去,黑袍人身子一旋转,便凌空用身子将斗篷卷回了身上。落地时,只听得轩辕由淼道:“这料子很好,好料子果然能让人精神舒畅,更能回答我的问题。”黑袍人这次却显得极为警觉,他道:“你的问题倒真不少呢。”轩辕由淼道:“人一生也可以说是活在问题里的。”他又笑着望着那漫天的繁星,沙漠的星空总是给人一种很干净的感觉,也许远离了俗世的喧嚣,在这里,连夜空都是无比的澄澈。他接着道:“人这一辈子要问的,要解决的问题远不比天上的星星少。”黑袍人冷冷的望着轩辕由淼,那目光好像比自己的利爪还要锋利,比深夜沙漠中带着冰碴子冷风还要冷,他道:“我并不是什么读书人,我没那份儿情怀。但我杀过的读书人里面却没有一人像你这般,明知大难临头,还有这赏风弄月的心情。”轩辕由淼把目光投向黑袍人,道:“我和你一样,也不是什么读书人,我们也许都是沦落天涯苦命人。”说到这,轩辕由淼的目光不禁添了几分黯然。黑袍人冷冷的道:“哼,但自始至终你好像都在笑。”轩辕由淼道:“你笑得却更放肆,这我要承认,论笑,我确实不及你。”黑袍人果然又放肆的笑了起来,远远望去他还是像个多姿的女人,他道:“好小子,你果然与众不同,我都有些不忍心去杀你了。”轩辕由淼微笑着道:“世上的每一个人生来便与世人不同,我是如此,你也是如此,天下人皆是如此。”他顿了顿,又道:“相同的是,有些人走上了正道,而有些人却走上了邪路,这两条路自古便是如此的分明。”黑袍人的笑容瞬间又消失了,他厉声道:“你这是在教训我?!”轩辕由淼道:“你既然分的清何为正邪,你自己便教训了自己,哪里还用得着我呢?”黑袍人又嫣然一笑,道:“呵,你这嘴皮子比当年她家请来的教书先生还要厉害几分......”黑袍人说道“她”时,那目光好像已经去到了很远的地方。轩辕由淼察觉到了他的神色有异,毕竟这个“她”也许是黑袍人这一生命运的转折点,如果没有“她”,现在自己面对的也许就是别的什么人了。轩辕由淼并没有再说什么,因为他知道,即便是十恶不赦之人,内心也有一些不愿被人触碰的伤疤,这伤疤也许一辈子都在滴血,如果一个人要将这伤口撕的更大来作为摧毁什么人的方法,那这简直是比恶鬼还要恶毒。
风声依旧在为这场在沙漠上演的戏伴奏着,沙漠之中,夜空之下,两个苦命人都已沉寂。
从来情仇难全难分,谁人心上无疤痕呢?
见黑袍人还在出神,轩辕由淼忽然打破了沉寂,他道:“你这次来哈密卫,究竟所为何事?”他的声音出乎意料的严厉起来。黑袍人亦如野兽一般嗅到了这份突如其来的严厉追问,他猛一回神,道:“我?我当然是来杀我该杀的人了。”说着,他又露出了那诡秘的笑容。轩辕由淼道:“谁该杀?”黑袍人道:“你。”轩辕由淼道:“除了我呢?”黑袍人道:“随你一同来的那几个锦衣卫。”轩辕由淼道:“还有?”黑袍人道:“阻我圣教染指关西的人,都该杀!”黑袍人在说这句话时,他的表情变得即狰狞又兴奋。轩辕由淼笑着道:“那恐怕你是做不到的。”黑袍人怒道:“为何?!”轩辕由淼道:“为何?因为天下人都会去阻你口中的圣教,你难道杀得尽天下人吗?”黑袍人道:“说我是说不过你的,但哈密卫的百姓却已是板上的肉,不多久便必死无疑了。”轩辕由淼心中一紧,他道:“你说什么,难道你们真的已经在那泉水里下了毒?!”黑袍人的脸上忽然闪过一丝惊叹的神色,不过也只是短短一瞬而已,他笑着道:“我虽然不知道你是怎么猜到的,但,不错!那泉水在两个多时辰以前就被我下了毒了,明日再有官兵打了水回哈密分给那些城里的人,他们只要喝一口便会中毒,明日便是哈密卫沦陷之日,啊哈哈哈哈.......”说完,黑袍人又笑了,笑得是那么的疯狂放肆,此刻的他就像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恶鬼,已夺人性命为乐的恶鬼。轩辕由淼听完他的一番话之后虽然心中燃起了怒火,但他还是极力的压制下来,愤怒可以是力量,但并不能靠愤怒去解决问题,他虽猜到了邪教的手段,但他却没有猜到邪教下手是如此的快,当然,还有一些令他想不通的是,奄克孛剌已经派了哈密最精锐的部队去看守水源,黑袍人的修为再高,但如果他被守军发现了,他也不可能躲得过那百余支同时射出去的箭。这时他又看到了黑袍人那精致的斗篷,他忽然想到了他先前找到的答案,也许就是因为如此黑袍人才成功下了毒,眼下,最要紧的便是拿到解药,而解药一定就在黑袍人的身上,轩辕由淼告诉自己,制服他,拿到解药。他道:“解药,是否在你身上?”黑袍人笑道:“哈哈,当然,六颗毒药,七颗解药!”轩辕由淼道:“六颗毒药,七颗解药?难道你的圣王是派了你来给关西七卫依次下毒?!”黑袍人道:“哼,我堂堂圣教的“阴伶王”怎么会去做这种粗浅的活儿?”他说“阴伶王”时,脸上是那么的骄傲,那种神情就像是沐浴着天恩一般神圣。黑袍人又道:“圣王已经派出了好几队人马分别去往七卫,每个人谁上都带着七颗毒药与七颗解药。谁死了谁就替补上去,总有人会去成功的把毒下好!而恰恰因为哈密卫离我圣教所在最近,所以圣王委派我到此,一来下毒,二来,把该杀的人统统杀光。本来我以为一切都会很顺利,但谁能想到我偏碰上了你!”轩辕由淼心想,通知其余六卫看护水源的消息相比此时已经在路上了,最迟两日,最快明晚,可还是晚了邪教一步,并且不同的送信卒子怎么敌得过那些受训严苛的邪教教众呢,为今之计唯有拿到解药,并让锦衣卫将其分送到余下的关西六卫了。为得解药,这一战,只可胜,不能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