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声,漆黑。
比死还静,比夜更黑。
这会是什么地方?
地狱?不,地狱有火和哭喊。
而这里出了死寂与无尽的黑暗意外,并没有别的。
脚下有路,耳边有风。
即使路再黑,人生亦无回头路。很多时候回头便代表着怯懦。
而沉默则是最好的抗议。真正的勇者往往做的比说的多。
只要路被踩在脚下,你就应该往前走。
“邪教的人都是夜猫子吗?”木龙承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
“不,他们只是一群见不得光的人。”轩辕由淼也在黑暗中讲着。
“这样的人,就应该滚回地狱去。”木龙承道。
“难道这里还不够像地狱么?”轩辕由淼道。
“地狱兴许是有火光,而且除了死人应该还有鬼。”木龙承故作阴森的语气在黑暗中回荡。轩辕由淼轻轻一笑,脚步更稳。
火光和鬼。
人们怕鬼,也一样怕火。
鬼骇人,火亦可伤人。可将鬼和火焰摆在一起的时候,一切就显得不是那么恐怖了,只要你敢驱散心里的阴暗。轩辕由淼是这么认为的,所以他从来不怕黑。
二人继续走着,走得很稳,不用轻功。这是一种试探,因为在这种环境下,走错一步,兴许就是打开了去往真正地狱的通路。这时,他们忽然闻道一股奇特的香气。香气从漆黑的四周漫漫涌来,醉人,亦骇人。
木龙承道:“好香呢。”轩辕由淼道:“有毒。”
忽然,轩辕由淼只感觉自己的嘴巴上多出来一只手掌,接着又是一只。第二只是他自己的,他已经把第一只给擒住,可擒住那只手的同时,他只感觉一颗丹药已被那只手送进了口中,接着下肚。
“天蜈丹?”轩辕由淼这才反应过来,是木龙承。
只听木龙承笑了笑,道:“嘿嘿,我知道这不好吃,不过咱俩只要吃了就不怕这毒气了。”
轩辕由淼道:“真正有用的妙药往往都不会太好吃,好吃的也许就只有一种。”
“毒药。”木龙承脱口而出。
轩辕由淼道:“不错,很多毒药都是让人笑着死的。”
木龙承道:“就像这香气,不过这香味儿我还挺喜欢的。”
轩辕由淼道:“看他他们并不想我们死的太难看。”
木龙承道:“我打赌他们现在一定在板着脸。”“为什么?”
木龙承又道:“我们不但没死,而且还很开心。”“走吧。”
黑暗中的路就像是无尽的,二人也是现在才明白,盲人有多不易。
但凡事都是有始有终的。因为灯火。前方的灯火已经照亮了黑暗。
又是一扇大门。两旁有灯火。
门上雕着一个图案,似人非兽,又像某种人物,与孙小茹披风上绣着的一模一样。
“找到了。”轩辕由淼紧盯着这扇门道。
“我不喜欢这张脸。”木龙承一脸嫌弃的望着门上的图道。
轩辕由淼道:“或许它只是一个面具。给这些见不得光的人去遮掩自己。”
“姥姥的,看我一脚破了它!”木龙承喊道。
可还未等木龙承出招,门后面忽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沧桑但却充满弹性。
“醉玲珑的毒香都奈何不了你们,我真想知道小子你的天蜈丹是怎么配出来的。”
木龙承眉头一紧,道:“这声音?是那个老毒怪?!”“除了他谁还会在这种地方研究用毒呢。”轩辕由淼道。
门开了“呀”的一声开了,这是一种机关,不然这门不会自己开。一个房间,偌大的房间左右的墙上则是多层的柜子,而柜子上摆满了瓶瓶罐罐,谁都知道这些全是毒药。房间中央,一个水晶制的方形容器,里面装满了奇怪的液体,并散发着浓浓的药味儿,隐约之间你还可以看见几条蛇在其中蠕动。还有一个披头散发的人也泡在里面,除了头,脖子,肩膀意外,他其他的身体部位则全被泡在了那液体里。
轩辕由淼与木龙承走进了这间屋子,木龙承上前一步,故意捂着自己的鼻子,道:“你在用自己泡大补酒?”“他已经是个废人了,泡了也没人愿意去喝的。”轩辕由淼道。
这个人正是毒牙王,听了二人的话后,他仰头一笑,道:“你二人伤了我,我为了续命我才将自己泡在这个器皿里,可惜的是,我已经动不了了。”
“那我应该恭喜你。”轩辕由淼望着他道。
“何喜之有?”毒牙王道。
“你一生研毒,而今你自己已然成了一种剧毒的毒药,我想天底下也没有什么人可以解开了,这还不算是喜事一件?”轩辕由淼答。
“哈哈哈哈.......”毒牙王笑了,“你说得对,我一生研究毒药,毒虫,毒物,想不到最后我自己竟成了其中一份子.....”
“那你也算是无憾了。”轩辕由淼又道。
“无憾,本来我会以为会可以无憾,可就在刚才我又有了。”毒牙王喊道。
“因为你的醉玲珑毒气敌不过我义弟的天蜈丹?”“当然!”毒牙王接着道:“那****中了我的毒镖,你应当浑身淤重而死,可你只不过是乱了内息,而后来这个京腔小子来给你吃了那天蜈丹之后却把毒给解了!更让我觉得不可思议的是,醉玲珑,我最得意的毒气,竟然也破不了天蜈丹......”他的样子就像立刻就可以从他的水晶器皿里跳出来一样,可是他办不到。他又道:“现在看来,我已经做不了任何事了,或许从一开始我就注定要失败......”毒牙王的神色暗淡了,“逆天而行,真就是要遭天谴的......罢了。”作恶,本就是要承担后果的,天里始终存在。他诱导:“你们走吧,从我身后的门出去,有人还在等着你们......”这时,只见毒牙王身后的那堵墙忽然开启了一道石门,石门之后依旧漆黑。
“这么容易就让我们走?你是否还有诡计?”木龙承走近了几步质问道。
“诡计,一个废人哪里还动得了你们分毫?”毒牙王苦笑着道。
“走吧,他确实已经再也动不得了,我本以为邪教的圣王会治好他。”轩辕由淼道。
木龙承“哼”了一声,便向那扇门的方向走去,轩辕由淼没有动,道:“你,可还有什么心愿么?”“让我尝一尝天蜈丹!”毒牙王几乎是喊出来的,他很激动。“龙承,你给他一颗吧。”木龙承回头,道:“可是那样的话!......”轩辕由淼举手示意他不要再说,木龙承随即掏出一颗天蜈丹来,送到了轩辕由淼手中。毒牙王两眼放光,道:“这便是?”“是,我来喂你吃下。”丹下肚。毒牙王眼珠子转着,他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兴奋了,自从自己被泡在了这个容器里。忽然他笑了,笑得很释然。“哈哈哈哈......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最后一个“啊”字他好像并没有说完,可他已经闭上了眼睛,高举的头颅已经缓缓地低下,再也没有抬起来。他死的有悔而无憾。
“天蜈丹解百毒,可只与中毒者身上的一种毒生效,如果同时中了多种毒,则适得其反,人会被丹药反噬......”木龙承道。
“我当然懂,我只不过不想让他死的有遗憾,人活一世,岂能处处有憾?”轩辕由淼说完便径直向那扇开着的石门走去。
“这地方真的很神奇。”木龙承边走边说。“一个满是机关的地下堡垒,确实很神奇。”轩辕由淼道。“机关倒也没什么,历朝历代,各国各地,都不乏善用机关的高手,但是我觉得神奇的确是我们在这里却一点都不觉得热。”“确实,不过不单是这里,真个西里乌斯城就是一个机关堡垒。”“我看得出,造就这一切的人确实不简单。”“但毁掉这一切的也将是他们自己。”“唉......他们只不过做着一个邪恶的梦而已,美梦一辈子只要肯努力说不定哪一天就会成真,可恶梦最后只能把自己领向绝路。”木龙承感慨道。“你似乎学到了东西。”轩辕由淼笑着道。“嘿嘿,活着嘛,天地大道就是最好的师父,哪天都能学东西。”木龙承眨了眨眼。
石板路很长,灯火隐约在前方闪烁,但却像蒙了一层雾。风声不知从哪里来,但是小了些,四周更静。
轩辕由淼道:“邪教地宫的构造其实是很简单的,如孙小茹所说。但有一点我很奇怪,我本以为地宫之中会涌现出更多的教众,就像当初那些身怀绝技的“鬼刀”一样,但我有预感,我们并不会再遇到像先前一样的人群了。”
木龙承道:“那不是挺好的,直接找那个家伙一决生死去。”
轩辕由淼道:“不,人虽然不多,但孙小茹说过地宫是由几个大石室组成的,每一个石室里都把守着一个身怀奇功的人,也就是他们的法王。”
木龙承道:“那孙小茹就是其中之一咯?”
轩辕由淼道:“当然,还有一点更有意思。”“你说。”
轩辕由淼接着道:“龙承不知道你可曾察觉,毒牙王,宝象王都不是中原人,可他们却都会汉语。”“嗯,的确,这我也觉得奇怪,但是他们要敲的是我们大明的竹杠,会说汉语也不稀奇,他们又不笨,知己知彼,胜算总会大一些。”木龙承道。
轩辕由淼道:“你说的有礼,但是我从孙小茹口中得知,因为他自己是汉人所以并没有被逼着去学汉文。”
“被逼着学汉文?有谁会逼他们?”木龙承瞪大了眼睛望着轩辕由淼,他似乎觉得这很滑稽。
“圣王。孙小茹说,圣王是个即会汉语又通晓关西语言的人,最关键的是,那个圣王说汉语时根本不带任何的口音。”“你的意思是,邪教的圣王很可能是中原来的人?”木龙承问。
“我不敢确定,但是孙小茹说这些年与圣王的接触来看,即便他不是中原来的,也也一定与中原有莫大的关联。”轩辕由淼严肃的讲着。“看他的模样不就结了,是不是汉人多好分辨。”木龙承道。“可恰恰没有一个人在教中见过他的真面目。”轩辕由淼道。
“没人见过他的真面目?!难道他一直带着面具不成。”木龙承道。
“没有,或许也有,但孙小茹确实没见过。”轩辕由淼答。
“甭想了,闯过去看了不就知道了么。”木龙承自信的笑容又挂在了脸上。
“我们不是一直在闯么。”轩辕由淼微笑着道。
第二道门。
比起先前的那一扇,这一扇小那么一点。灯火摇曳,大门漆黑。邪神的面庞依旧刻在门上,表情似笑非笑,让人在这黑暗的环境中很不舒服。
“我并不知道下一个在等着我们的会是谁。”轩辕由淼道。
“雩哥,那个孙小茹没告诉你?”木龙承问。
“并不是。是我没有问。”“为什么?”“我尊重他对这曾效忠的地方所保留的最后一点忠诚。”轩辕由淼答。木龙承点点头。
忠诚是不分正邪的。
“咔......”机关的响声忽然萦绕在两人的耳边,随着这些响声,第二道门开了。两人本能的向后撤了一步做出了戒备。既期待,又紧张。门后面又会是什么呢?
佛?地狱里哪里来的佛?这里也并非地狱......
可轩辕由淼和木龙承明明就见到了佛。栩栩如生的佛像,金身盘坐,巍巍庄严又不失慈祥,但那样子却与大日如来有所区别。石室内可谓是佛典满目,佛器琳琅,此处俨然就是一座佛堂。
“好香。”木龙承道。
“不但香,而且令人神清气爽。”轩辕由淼仔细的嗅着。
“这是......这是煨桑的问道!”“什么是煨桑?”轩辕由淼问道,看得出他很喜欢这香气。木龙承道:“密宗敬奉神明所用的香薰,与我中原不同的是,他们直接焚烧这些香料与植物,并不供奉吃食给那些佛祖菩萨的。”
“这里的摆设就像是一座佛堂,一个宛如地狱的地方竟然有佛堂。”轩辕由淼出神的感叹道。木龙承则是像往常一样,每到一处新地方便喜欢东看看西望望。他道:“啧啧啧,这些佛像,佛器,经书都是密宗的上品,价值可以说是无法估计的,邪教里有人竟然还好这口儿,真有趣。”说着,他抽出了一本放在柜子里的经书仔细的翻阅着。
“想我中原都是供奉大日如来,可这个佛堂里的主神竟然与如来佛祖的模样有别,这会是谁呢?”轩辕由淼凝视着那座不知名的神像,而那座神像也像是在凝视着他。没有人会如此直接的与任何一个“神明”对视,轩辕由淼却将这当作一种享受。
“这一定是莲花大师咯。”木龙承放下经书走过来道。“莲花大师?”“嗯,传说密宗当年建教之初,妖魔横行,莲花大师慈悲帮藏王破了妖邪,密宗才得以昌盛至今。”木龙承端详着莲花大师的面庞道。驱邪扶正的莲花大师如今却身处“地狱”之中却无力回天,他安宁么?
“你猜到这间石室的主人是谁了么?”轩辕由淼深吸了一口气问道,他很欣赏这种敬畏神灵的方式,香气清神醒脑,人也许唯有真正清醒的时候才能与神明对话已得指点,如果终日供奉俗世之物甚至钱财,那就一定不会有任何神明愿意与人沟通了。
“宝象和尚咯。”木龙承不知什么时候手里竟多了一对象牙制成的腕刺,雪白锋利,而且坚硬。
“这是他的。”轩辕由淼回头望着那双腕刺。象牙依旧雪白无尘,无时无刻不透着一股庄严与神圣。可用它的人呢?人已不在。
“我在想这个和尚去哪了。”木龙承把玩着那对腕刺道。
“也许已经到了他心中向往的佛国了吧。”轩辕由淼手中也多了一样东西。一封信。
“你肯定这时他留下的?”木龙承看着那没有署名的信封道。轩辕由淼没有回答,而答案也许就在信里,他拆开信封,白纸黑字的汉文,字迹工整有力,而这写字的功力已与中原人无异。
信的内容的是这样的:“因果循环,种恶生恶,长执屠刀十余载,实愧对吾心,难逃恶果。每日礼佛备受煎熬,但一切实属无奈之举,佛祖虽渡人慈悲,吾深感罪无可恕,甘愿入无间地狱还偿业障,不求轮回,以消罪孽......”
“大师他最后也没有看开......屠刀竟一直握在手中......屠刀曾经毁了别人,最后却用它毁了自己......”轩辕由淼将信放在了一边的桌台上。
“我不明白,他明明可以点化自己。”木龙承道。
“他手中的屠刀是想放但又放不下的。”“为什么?”“因为那个圣王,圣王让每一个人都无比的恐惧。他的手段就是让人们沉浸在他所制造的恐惧中而无法抽身,从而违背良心的服从他,帮他做尽恶事。”轩辕由淼的语气有些激动。
“至少现在已经没有人能够强迫他了,只不过他或许真的去了一个比这里还恐怖的地狱。”木龙承也有些惋惜。
“但我相信他是心甘情愿去的。一个人最可贵的勇气便是承担自己所犯下错误的代价。”轩辕由淼的眼中萌生了一丝钦佩。莲花大师好像还在看着轩辕由淼,他虽然是沉默的,但他也一定赞成轩辕由淼的话。
“既然大和尚已经走了,那又会是谁将他的佛堂打理的这么好?”木龙承问。
“像他这样心是佛,身是魔的人,在这里我想不止他一个。”轩辕由淼淡淡的道。木龙承立刻便明白了他的意思。身在,心却不由己,这会更痛苦。
“我们替大师再拜一拜莲花祖师吧。”轩辕由淼说着已经跪在了佛像前的毡子上,木龙承也跪了下来。二人拜了三拜,心情很是复杂,但如果没有那怡人煨桑香气,说不定两个人会更加沉痛些。
“咔......”机关铁锁的声音再次响起,前门关闭,后门在莲花大师身后不远处缓缓的打开。
“我们真是走运,拜了菩萨却开了机关,我本还在考虑机关是与那些经书有关呢。”木龙承探着头望向那开着的门道。
“心存善念的人我想一定比那些心存歹念的人要走运。”轩辕由淼说话间已经起身向莲花大师身后那扇门走去。二人离开,石门有缓缓地关上了。谁会想到,偏远的边境地下竟有一处一尘不染的精致佛堂,而佛堂的主人亦是一位舍身取义的人。
煨桑的香气还在萦绕,莲花大师的脸上也似乎露出了微笑。
有些人生下来就注定漂泊,这跟你生在什么地方也无关。漂泊的人是有目的的,或为自己,或为他人。或为善,或为恶。更有些人是为了受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