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玄言语怪诞,却不似作伪,又见坛围众人发出非议之声,紫袍道者开解道:“众人无须暗自揣度,今日只为论目而言,切勿心生疑虑,产生猜忌。”
“要论道,就从第一论目论起,不要拾取他人之言,以免落他人口舌。”挡不住众人悠悠之口,拦不住挑衅之语,其中一位修者奋身而起。
“坐而不安,心有不虞,嫌涉外物,神自不定,你忘了坐忘之本,与道无缘,何必再问?”天玄抓住坐忘之本,乘势利导将那位修者说的无言以对。修者还想再问,可一听后面两句,还是忍住了。
“既然阁下说他人无缘,那阁下之缘来自何处?”又是一位修者不爽道。
“我的缘自缘起处来,我的道自道悟时成,你我相见是缘起,你我相别是悟道之始,却非道成之时。”
“说到底你还是没有说出道之缘,悟之觉,图逞口舌而已,并无实言正词。”修者不满道。
“我在客栈时,浩天府的请帖已到,这不是缘起处?”天玄反问道。
“如此这般说,那天下人的缘来自一处,岂不谬哉?”修者不见退让,反而话语更锋。
“你我之缘起处并无差别,世人皆知,道无形影,也无时限。只是你这样执着于一处,竟要追源寻溯,求根问底。对缘来说,你是偏持一隅,道心不进,反而与缘隔远,不曾有所感悟,遑论道成?”
天玄有道:“我与你相对互言,已经开始有了悟之觉醒,然而你在追源寻溯之期,却悟不了深渊道心,适才闻你之言,汝虽不足以论道,但尚可有开悟之时?”
修者沉默不语,如果再纠缠下去,那就会被众人认为是无缘之人,没有道心之人。
“小小年纪,言语机敏,心思缜密,能说出对言之人的纰漏与短缺,确实有一番独到的见解。陋者今日得闻小兄弟之言,颇为受益。悟性高觉如你,对我这个高龄之人有何善心开导?”粗布麻衣的少年身旁一位六旬老者以一种缓慢的语气试探着。
在场之人一听是道遗东风原无鉴,原老先生向来清闲自为,心中文略在当世乃属前茅,缘物道语也有相当高的造诣,并且不拘于世俗繁节,此刻突然的一问,不仅使在场之人讶异,而且连府主都有些意外。
原老先生旁边的少年目不转睛地看着坛中之人,心中一想先生请教之言,即刻提起精神来。
天玄听闻道遗东风是声名远扬,不慕世俗名利之人,心中巧然思忖了片刻,以礼相言道:“东风先生乃是当世明贤,虽不在道门,却道心不减,天玄不敢高言。我听说道者不在乎外形之体,不沉沦明灭之途,以身心自觉,以机缘闻道,不窃取树孕之硕果,不贪慕泉流之甘醴。机至而意觉,缘来而道启,红尘俗世,是非因果,非一叶扁舟可载,非一粒细沙可容,万物生息,万道具衍。”
“妙妙妙,此刻闻此言,如获甘霖之喜,如得灌顶之礼。”锦衣华服的贵族公子连发三个‘妙’字,赞叹之声溢于言表。
“嗯,有趣有趣。”紫袍道者默许道。
“却有几番新颖之处,不错。”连府主都忍不住夸赞起来。
其余众人都感受到一股前所未有的体悟,一种不受世俗繁节所束的洒脱之性,一种上善厚物的高尚之品自脑海中自然而生。
锦衣华服的贵族公子此刻如见高山,如临深渊,像似见到了梦所未见之世外高贤,看到了道府未立之远古隐士。醍醐灌顶之后是彻底拜服了,对这样的人怀着一颗诚心朝参暮礼,早晚求慕至道之日终将来临。
道遗东风原无鉴听闻之后感悟良多,以礼答礼道:“吾常年在外追寻道门之机缘,寻找世外仙府之境以求觉悟之道,数甲子苦思冥想而难能再进。今日听你之言,心中迷惑逸散,小兄弟语成意深,悟高觉远,老道我自恃多年参悟之道,想不到你一席话就道出我的内心所悟,甚为惭愧。千逊,你跟随我多少年了,我见你道缘匪浅,留你在我身边学习一些基本感悟之门。现在开始你我的缘分已至,当是你的参悟之道由此真正开始。”
粗布麻衣的少年双眼含着不舍,望着原老先生道:“先生,请不要让我离开,我愿意跟随先生左右。”
当日原无鉴在一处山洞之内就告诉千逊关于参悟之途艰难异常,并不是每个人都有想他这般轻易领悟的天赋。暂时留其在身边的初衷是让他保持最初的道心有所感有所悟,在不经意间表露了心中的一个想法,今日就是这个想法说出之时。
道遗东风原无鉴不被人情所动,不愿机缘错失,他悄然而去,引来的却是千逊无法接受的事实。千逊双膝落地,三次叩跪之礼以表心中感激之情,教导之恩。
“天玄小兄弟,千逊小童日后还请多督导。”飘来一句托付之言,原无鉴走得轻松了许多。
“东风先生,东风先生……”天玄本想挽留片刻,可东风先生早已没了身形。
“眼下之意就要收弟子哦,给人启示,让自己为师,这才是玄才的感悟。”雪灵心中暗笑道。
紫袍道者没有在意道遗东风的离去,他打趣道:“天玄小友,你这一番话赶走了我们的贵客,你可不能再言语相激了。”
府主接着道:“事已至此,只要道心仍在,也无伤大雅。还是给我们阐述第二论目的来由吧。”
雪灵这丫头瞬间感到好笑,明明是启人心智,洞见道机,却被紫袍道者说成伤人相激之语。不过伤人的言语岂非是东风先生所在意的,倒是激人之感悟倒是真。
天玄留意着在场之人,视线停留在雪灵身上,好似有所想法。
雪灵的暗自窃笑,在天玄眼中格外惹眼,他要抛砖引玉了。
“府主,第二论目在之前已有多人相论,对此我也感受到许多的深意,十分敬佩在座者颖悟绝人的智慧。但忌于道者之言,不敢再生事端,迁怒众人。”天玄不假思索道,他望向雪灵。这感觉是要开门迎客,让人步入盛宴场所,让人难测。
“诶,我不过是玩笑之语,不可当真,既然你如此说,肯定有其他打算。”紫袍道者心思澄澈道。
“的确如此,在场男修者居多,女修者鲜少。贵府虽然很少收女子入道,但我想祭天仪式不会因此而排斥女修者言论之语,所以我特意相请一位女修者来给我们一谈她心中对道的理解和感悟,所谓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不同的人看到的也不一样,这也不失为另一种论道之渠。”天玄应对自如,脸上露出得意之色。他毫无间暇思索,却得到府主的同意,那此番引荐之人到底是谁?
言语和表情是瞒不过人的耳目的,有心者听闻自然领会其中用意。
迫在眉睫之感油然而生,想躲是不成的,而且这不是雪灵的性格,也不是天玄所认识的雪灵。也正是清楚她的个性,天玄才敢如此让她不能回避。
“糟了,这个家伙竟然把主意打到我头上来了,小玄子,敢故弄玄虚招惹我。”雪灵意识到情况不妙,心中嘀咕着,“哼,想看我出丑,我就偏不,小玄子你敢招惹我,想下坛也没有那么容易。”
雪灵一步迈出,昂头走了上去,不满道:“小玄子,我的跟班,早叫你不要报我的姓名,你忘了我是怎么吩咐你的。”她大胆地拍着天玄的肩膀,双眼瞪着天玄,“你从我这里听到点点初浅之学,就敢在众人面前胡言乱语,肆意卖弄,真是给我丢人,你就站一旁听我给你罗论第二题目吧。”一声喝令,雪灵胆子不是一般的大,可她的话在天玄耳朵里是言听计从,不敢耽搁延误。
论美貌,雪灵之美犹若天仙下凡,在入场前就被众修士围视,不少普通修者眼中直露贪恋之色,垂涎三尺者不在少数,论气质,雪灵之品可谓蕙质兰心,在认识后会使人明目空性,暂时缓解心中的焦虑急躁之气,沉稳克刚之人不可冒进。
“这个妮子是谁家的小妹妹?”
“说话口气倒挺大的嘛?就是不知道有无真章实才?”
“此女样貌倒是人间罕有,就不知道是否怀质抱真?”
众修者又是一片议论之声,此女谁?他们不知道,而且还不让天玄告知她的姓名,哪里的山峰可以刮起这样的风来,说白了就是哪有如此无视众人的道理?
紫袍道者看着情形,似乎要产生不少波澜,本想出口维持一下场面,可被府主拦下了。
天玄此刻注意到府主的用意,明白这是有意为止,感觉府主知道自己的意图一样,只不过配合的有些含蓄而已。
“这位姐姐,你不说自己的名字,我们称呼她什么好呢?哥哥你说。”不似疑问倒像孩子茫然无知寻求答案时天真发出的询问之声,众人的目光转向了一个女孩,长得清丽脱俗,小巧可爱。她挨着锦衣华服的贵族公子,一身粉色绸缎天衣无缝,她比雪灵年幼,自然叫她姐姐,可她的一句哥哥到底是呼唤的贵族公子,还是有意指向天玄。